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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他的肩上没有说话。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一直爱着他,从开始就爱着他。有些话,我想了那么久,却总也说不出来,只怕话一出口,便让自己落在下风,从此万劫不复。从来没人教过我,爱一个人,原来这样辛苦。
“嘉遇……”
“嘘——”他的脊背忽然僵直,手指按在我的嘴唇上,“别说话,什么声音?”
隐隐约约的,象是马达的轰鸣声,那声音渐渐汇集,远处一个黑点越移越近。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我一下站起来,脱下滑雪服在头顶拼命挥动。
橙黄色的滑雪服,在雪地中异常醒目。
黑点越来越大,最后进入我们视线的,是一个钢胶履带的庞然大物,侧面的标志,是“东方红”三个中文大字。
拖拉机上跳下几个人,朝我们飞快跑了过来。
我膝盖一软跪倒在雪地上,摘掉眼镜仰望上天,全不顾刺目的雪光。上帝啊,您老人家终于睁开了眼睛!
旁人看我出奇地镇静,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眼含热泪的正常反应,因为我已经傻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我们被包上干净的大衣,七手八脚送上拖拉机。孙嘉遇居然还有余力唱了两嗓子,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根本听不清在唱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他唱的是:“翻身作主人深山见太阳,从今后跟着救星共产党,管教山河换新装!”
这是文革中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小常宝的唱段。因为那辆救命的拖拉机,真的产自中国,出厂于一九九零年。
但我最终再也没有机会说出那句话。
我和孙嘉遇被送进当地医院,全身检查之后,发现只有体力透支和轻微的冻伤,医生啧啧称奇,连说奇迹。
唯一的意外,医生注意到孙嘉遇右臂肩窝处一片青紫瘀斑,几经询问,才知道他肩关节处曾经脱臼,把我拉出雪坑时伤到的。听得我差点儿心疼死,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忍着剧痛自己给捣腾复位的。
这人一直忍着疼一声不吭,现在打上绷带,却开始呲牙咧嘴地装样,哄着年轻的小护士帮他穿脱衣服。
我躺在旁边病床上,一直冷眼瞧着,趁他眼光扫过来的时候挥挥拳头,威胁他当心。
邱伟和老钱听到我们脱险的消息,当即从奥德萨开车过来。见到孙嘉遇,邱伟一改常态,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你白痴啊你,没学过雪地求生怎么地?为啥不呆在原地儿等着?为借这几辆拖拉机,我们费了多少唾沫星儿你知道吗?”
孙嘉遇赔笑:“哥们儿这不是活着出来了吗?”
邱伟更怒了:“你好意思说?要不是赶巧儿遇上,你小子早死十回八回了!你死了不要紧,还要连累人家小姑娘……”
孙嘉遇垂着头再不敢出声,一向伶牙俐齿的他,头回露出狼狈不堪的样子。
老钱替他解释:“也别怪他,当时情形逼的嘛,谁碰上那阵势都得乱了阵脚。”
“你甭帮他说话!”邱伟朝老钱怒目而视,“我和他认识十年,他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他大爷的,什么拧巴他来什么,旁人劝的都是扯淡!”
我瞅着这仨人直乐,心里话:大哥,你现在心疼他,等你看到自个儿宝贝爱车的模样,我保证你只想说一句话四个字,你去死吧!
我没忍住,到底哈哈笑出来。
第七章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飞逝,每一分钟都带走生活的一部分,我们两个人期望的是生活,可你看,死亡却已临近。世界上没有幸福,但有自由和宁静。
…… 普希金 《该走了,亲爱的》
回到奥德萨,我躲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