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了这么一出“夜半惊魂”,早已头晕脑胀,纷纷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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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商观的东厢,跟何当归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真静从十来间屋子里挑选了半天,找了间相对好一些的把何当归扶进去躺下。那屋子四面进风,冷得像是冰窖,除了何当归躺着的木板床,只有一张四方桌子,一条四腿凳子。
“何小姐,这里最清静,适合你休息,”真静找了件道袍给她盖上,“你先略躺一躺,我去师父那里要些衣物被褥、暖炉热汤的,给你驱驱寒。”说完就要跑出去。
“等等!”路上一直缄默的何当归突然开口。
真静看着眼前柔弱的小人儿,安抚地一笑:“你不用怕,我马上就回来。”
“告诉我,现在是何年何月?我叫什么名字?”何当归发问。
“哈?!”真静一呆。
“快!告诉我!”
真静挠挠腮帮,答道:“年月……现在是洪武二十七年九月,至于你的名字,灵位上倒是写了,可我不认识字啊……”
何当归闻言闭上了眼睛,没有错,没有错,这真的是十八年前。心念一转,她往怀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片金锁。这是她刚满月的时候,母亲请巧匠给自己打的富贵长生锁。她爱惜地摩挲着金锁,苦笑一声,那时候,恐怕是一生中母亲最疼自己的时候。
两岁时,她的父母和离,何校尉把外面养的妾抬了正妻,还特意在族谱上把母亲改成“罗姨娘(离)”,于是她从正妻之女变成了姨娘之女,也就意味着从嫡女降为庶女。母亲离开何家时,赌气将年幼的自己也一起带走,带回了娘家。一开始母亲大概以为,何校尉不过一时被狐狸精迷惑了,才会跟她和离,等他想女儿了自然会回头求她,把她们娘俩重新接回去。
因此,住在娘家的母亲依然买通了何家的下人,探听何校尉和那位新夫人的近况。谁承想,母亲听到一半儿就边哭边骂,将屋里所有够得着的东西统统砸得精光粉碎。原来新夫人早在做妾的时候,就给何校尉生了个大胖小子,年纪只比何当归小一个月,何老夫人和何校尉对嫡长子的爱护胜过心肝,只字不提她们娘俩的事。从那以后,母亲再也不愿意抱着何当归唱歌了。
四岁的时候,外祖母见何家真的不打算要何当归了,就跑到母亲的院子里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彼时,何当归已经懂事,听到“拖油瓶”、“留不得”之类的话,很怕母亲真的会不要自己,日夜忧惧哀思,于是生了一场重病。外祖母趁机说服母亲,把小孩子放到城外的农庄上更容易养活。母亲那时才二十三岁,对何校尉的无情无义恨之入骨,又不想只守着一个女儿自断前程,就同意把何当归送走。
三年之后,母亲听信“改嫁同姓之人不算失贞,还被人叫一声何夫人,名声上也好听”的说辞,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比她小三岁的落魄子弟何阜。可是,成婚两年始终不能受孕,大夫诊出她早年曾用过大量的麝香,现已无法生育。母亲突然想起了她唯一的女儿,于是把已经九岁大的何当归接回身边,让何当归每日“爹、爹”的围着何阜喊,让何当归学弹琴、学跳舞逗何阜开心。
没想到,在何家住了还不到一年,何阜花钱疏通了关系,谋到一个正八品的京卫指挥使司知事。去应天府赴任的那一天,却没带上她们娘俩,只让几个仆役挑了行李就匆匆地走了,连一句交代的话都没撂下。何家的这座宅子是母亲带去的嫁妆,母亲托人把宅子典出去,带着何当归再次回到娘家。
外祖母两年前就去世了,如今当家的是二老爷的夫人孙氏。母亲心灰意懒,羞于留在娘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三清观里听经文。十岁的何当归如履薄冰地在外祖家里住了半年,不知什么原因就人事不知,被棺材抬进了水商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