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待要再问,忽然听见亭子里传来一阵脆笑声。她顺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是皇后和王妃们在亭子里赏花作赋,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时不时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太平又回过头来看着少年,见少年面带愠怒之色,不禁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少年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神晦暗,像是在压抑着很大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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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前世,是大唐的太宗皇帝陛下。
太宗皇帝半生戎马,又用了半生来开辟一个煌煌盛世,实在是没有什么遗憾了。虽然东面的高丽人还没打完,西北面的十姓突厥也有些蠢蠢欲动,但他相信自己的孩子和臣子们,一定会将他的遗愿彻底完成,令大唐成为四海咸服、万邦来贺的天子之滨。
太宗刚刚重生到新安郡王府里的时候,其实惊讶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对青雀这个孩子又爱又恨、又疼又怒,最后不得已把他丢到郧乡,让青雀在那里度过余生。但没想到自己身故之后,居然会变成青雀的幼孙、自己的重孙,简直让人哭笑不得、捶床不已。
在太宗陛下的婴儿时期,日子是极其无聊且难熬的。
他每天都要面对唉声叹气的父亲(孙子),面对温柔哀婉的祖母(儿媳),从身份上的不适,到身体上的不适,每每让他感觉人生一片灰暗。这段痛苦又无奈的记忆,成了太宗皇帝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痛苦经历之一。如果有可能,他宁可这辈子都不要去回忆。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太宗皇帝也渐渐地长大了。
他白日习武,夜里读书,每天都像前世那样,勤勤恳恳地打熬身体,就为了等这一世长大之后,可以亲自去完成上一世的宏愿,将周围诸小国都打得服服帖帖,大唐盛世海晏河清、天下升平、万邦来贺……嗯,最后一条已经实现了。这些天他在郧乡,每天都能听到某某波斯王又来投奔了,某某吐火罗王又上降表了,某某于阗王又派人来长安朝觐了……
太宗对皇帝的所做所为,感到相当欣慰。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不知道皇后是谁的前提下。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吐蕃国撕毁甥舅之盟,连克安西四镇,逼得九郎把安西都护府一迁再迁,最终迁到了离阳关最近的龟兹,不由勃然大怒。他不顾新安郡王劝阻,从封地均州一路跑到了千里之外的鄯州,又偷偷地混进了军府里,想要亲自将吐蕃人打退回去。
在鄯州,他碰到了一位擅长弓马骑射的公主。
同样在鄯州,他陆陆续续地听到了许多传闻。这些传闻都是濮王府和新安郡王府讳莫如深的,比如当今皇后的来历,比如二圣临朝的传闻,比如当年的长孙无忌和诸遂良……
太宗皇帝勃然大怒。这把怒火最终烧到了吐蕃人头上,把吐蕃人打得嗷嗷直叫。太平公主回长安的那半年多时间里,鄯州的胜仗有一半都是他打下来的,另一半则是其他将军们齐心协力的结果。
他一直都不曾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也一直都在暗暗告诫自己,不要焦躁,不要执著。
但这种压抑且平稳的心态,终于在见到皇后的那一瞬间,化为了滔天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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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目光阴沉,手中的桃花枝被他揉成了一团糊,花瓣的汁水滴落在袍角上,但他却浑然未觉。
太平侧过头,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你怎么了?”
少年回过神来,朝濮王妃和太平各执一礼,道:“我还有些事情,就不陪着祖母赏花了。还望……”他略一停顿,有些不自在地隐去了那个称呼,“替我陪一陪祖母罢。”
言罢,他丢下那截糊成一团的桃花枝,大步离开了,像是带着很大的气。
濮王妃指着少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