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溝子村之前也來過知青,分灶後都是按工分換糧食,這群知青干最輕鬆的活還喊苦喊累,一天半個工都賺不到,連趙三家小兒子都比不上。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干,還得借工分借糧。
鋤一畝地的草也有十工分,他們因為體力不達標,欠著生產隊的工分不說,一門心思只想搞指標回城,每年病退回城的沒有三個也有兩個。
一說他就一窩火,秦武腳下蹬得更起勁了,車鏈子磨得嘎吱響。
「秦猛子你慢點啊。」顧金耳邊呼呼啦啦的風聲,颳得他耳膜嗡嗡作響。手指摳著秦武屁股下面的底座,最後乾脆一咬牙一狠心拽住秦武狂飛的衣角。
他接手這個爛攤子還沒怎麼著呢,秦猛子倒先氣上了。
害,什麼事啊這是。
到了村口太陽已經落山,顧金腿軟地從后座挪下來,嘴唇有些發白。
秦武見他這幅模樣,心裡憋著的火氣散了大半,左手扶著車把右手叉腰瞅著他哈哈大笑。
「瞧你這德性,以前沒坐過自行車吧。」秦武有些得意:「還是我家秦虎孝順,他在鋼鐵廠一個月有二十四塊五呢,攢了幾個月的工資給他老子買了輛飛鴿牌自行車,眼饞吧顧大傻,改天讓你們家燦陽和青烈也給你買輛啊。」
顧金搖頭,彎腰扶著膝蓋順氣:「不買了,免得哪天一猖狂一得意再把我這把老骨頭摔著。」
「……」秦武瞪他一眼:「白費我出這麼大力氣把你載回來了,我他娘的上次在田裡滑了一跤就是你在背後咒我呢吧。」見牛車也停了下來,秦武覺得自己不能讓這群知識分子看輕,把嘴邊問候顧家十八代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先把他們安置下來,村尾那個知青點還在吧,抓點緊把人帶過去。」
比起跟顧憨子還有這群瘦不拉幾的知青呆在一起,他寧願去打犁耙拉氨水,實在不行的話,鏟牛糞也行。
「走吧。」聽他提到後面這群知青,顧金更蔫了。
今天還是八點多才下工,顧卿卿記完工分,歸心似箭地往家裡跑。
時如霜端了一籠剛蒸好的麥麩饃饃出來,剛擱桌上呢,旁邊猛地一陣風颳過,她閨女本來已經跑過頭了又硬生生停下來往後退了幾步。
「阿娘,我阿爹回來了沒?」
「沒呢。」時如霜也知道男人被叫去公社那這事多半八九不離十了,她啪地打掉閨女要拿饃饃的手:「看看這一頭汗,趕緊去擦擦洗手吃飯了。」
「哦。」顧卿卿耷拉著頭,走到壓水井旁邊,拎起旁邊一瓢引水倒進去,雙手按壓,一股清透的水流奔涌而出。
張翠芬端著蒸好的紅薯芋頭出來,見寶貝孫女悶著頭洗手,問大兒媳:「卿卿怎麼不高興了?誰惹她了?」
「沒誰。她等她阿爹呢。」時如霜無奈道。
「這不是回來了嗎?」張翠芬餘光瞥到院門口的人影,朝屋內吆喝:「都出來吃飯了,還想讓我一個個去請啊?!」
顧鐵柱趿拉著前面破了一個洞的布鞋率先出來,張翠芬借著月色瞄了眼他露在外面的腳趾:「不是有補好的鞋子嗎?怎麼又穿這雙?」
「涼快。」顧鐵柱順著桌石坐下,手裡的煙杆在屁股下的石凳邊邊敲了兩下。
「趕明兒給你把前面那塊布都剪了更涼快。」
「那也成啊。」顧鐵柱悠哉悠哉地吐出一個煙圈,見老妻半天沒說話,他趕緊放下煙杆,搓著手找補:「不是,那兩雙鞋你補得太好了我捨不得穿去田裡,容易弄髒。」
張翠芬這才臉色和緩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顧金屁股還沒坐熱,圍坐在桌前的十來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
見他神色萎靡,顧寶小心翼翼地開口:「大哥,你選上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