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工們一邊說話一邊吃飯,那叫一個狼吞虎咽,這邊何如月才開了個頭,他們就已經見了底。
但難得有個「幹部」願意跟他們一起吃飯,還是個小姑娘——要知道在吳柴這樣的企業,年輕姑娘著實不很多——於是小青工們吃完也磨蹭了好一會兒才陸陸續續離開。
從頭至尾,那個被稱作「老大」的男人就沒過說話。
他的吃相和小青工們不同,從容而細緻。吃剩的三段帶魚骨頭,整整齊齊地排在桌面上,一根刺兒都沒歪。
小青工們似乎也早就習慣了「老大」這作派,並不挑逗他說話,只是吃完時會說一聲「老大我先走」,然後再離開。
因為吃得慢,最後桌上只剩了何如月和「老大」。
這氣氛就有些怪異。何如月有心想跟他搭個話,好奇地問:「你叫什麼?哪個車間的?」
男人從飯盒裡扒完最後一口飯,緩緩咽下,這才抬眼望向何如月。
講真,不望還好,一望,何如月還真有些背脊發涼。就那種,盛夏也能感受到的涼意。
就在何如月以為這位「老大」要口吐一些不屑之辭時,他居然什麼也沒說,收回了目光,將筷子整整齊齊地放進空飯盒裡,然後蓋上蓋子。
起身走了。
暈,這也太沒禮貌了吧!何如月居然被晾了。
一早上她被各種尖叫哭鬧包圍,本來頭都已經要炸了,但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被晾起來無人問津,好像更難受啊?
好在何如月天性豁達,不就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而已,你不搭理我,我也不希罕搭理你呢。
用一句江南厘語:少欠哦!
吃完飯,何如月回辦公室,一進門,看到「生病」的工會副主席周文華居然一臉愁容地坐在辦公桌前。
還沒來得及尊稱他一聲「周副主席」,他就急急地開口:「怎麼我一走就出事了?」
呃……這也不是我找的事兒啊?人家殺老婆難道還挑日子不成?
但頭天上班,低調還是必須的。
何如月痛心疾首:「是啊,我現在才明白,原來工會工作是這麼千頭萬緒,周副主席您平常一定十分繁忙十分辛苦。您身體好些沒?」
哎呀,要不是你提醒,周副主席差點忘記自己還是個「病人」。
立刻皺了眉頭,好像有點坐不動了:「有人找我沒?你怎麼說的?」
這要說沒人找你,豈不顯得你可有可無?身為「調解小能手」,何如月也是有經驗的社畜,當然知道這些職場生存法則。
雖說這個年代的人和三十多年後差別有些大,但大多數法則還是用得上的。
何如月很鄭重地匯報了早上來堵辦公室的五個人,以及陳新生那段已知闔廠皆知的故事,然後道:「他們都說要找黃主席和周副主任,不過我跟他們說了,黃主席在外地培訓,周副主席去醫院看病了。」
嗯,同樣是「生病」,在家躺著的確不那麼名正言順,說去醫院看病,就顯得壯烈多了。
周副主席臉色稍霽:「陳新生這個,你處理得不錯,後面就不關我們工會的事了,保衛科會和公安局配合的。不過,你剛剛說的那個傅建茗,你給他蓋章了?」
傅建茗就是那個來申請補助的大學生。
「對啊,我看他手續齊全,材料上有各部門蓋的章,就缺一個工會的了,而且我對照了標準,他是符合補助條件的。」
周文華翻了翻眼皮,語氣說不上批評,但也有些不悅:「以後不要隨便給人蓋章,補助名額有限,不是達標就可以給的。」
「好的。周副主席。」何如月響亮地回答,心裡卻犯起了嘀咕。
傅建茗拿來的材料上,連分管副廠長都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