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宋家骥道,“谁值班都一样。”
“那怎么成,”林染霜不肯放弃,“哪有让主任值班的道理。”
宋家骥微微一笑:“别说了。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休息吧。”
林染霜的眼睛里恍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冷。她呆了一会儿,终于说:“那么,我先走了。”
“好的。”宋家骥说。
“这个月十三号,是家母六十岁寿辰。”宋家骥的声音有些犹豫,“过来一起吃顿饭吧?”
“好的,我一定去。”林染霜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她把白大衣挂在门后,披上了自己的蓝布棉袍,转身出去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雨雪霏霏(3)
宋家骥抬眼望去,盯着她楚楚的背影,若有所思。走廊上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会儿就远了。
林染霜坐在黄包车上,一面思忖着如何给筱嘉师姐回信,一面就想起来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们都喜欢东安市场的奶油炸糕,常常有人去买一堆回来,大家抢着吃。离校以后,恍惚间有些日子没去了,不知道那里的清真糕点铺子还在不在。想着就吩咐车夫拐个弯,奔王府井去。看看天色还早,王府井却有些冷冷清清的,好些店铺都关门打烊了——也许是整天不开业。东安市场里,并没有从前所见那种熙熙攘攘的热闹劲儿。清真铺子里,一盏摇晃的黄灯,照着一只肮脏的玻璃柜子,里面零零散散堆着几盘买剩下的糕点。奶油炸糕埋在濡湿的白糖里面,因为凉了,瘪成一团。林染霜指了指,柜台后面的伙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烊了打烊了。”
“就这么几块了,卖给我吧。”她固执的说。
伙计瞪了她一眼,仿佛想骂一点什么。还是抓过一个纸包,把炸糕包好了,扔给她。
稀薄的油质从纸袋子里渗出来。冰凉的炸糕糊在嘴里不能融化。甜,一种噎在喉咙里无法下咽的甜。慢慢的嚼着,忽然一滴泪水就这么滑了下来。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凄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东华门北边,一扇仿古的红门。门上贴了惨白的大封条,里面就是原来的长安医学院。周围仿佛有巡警的脚步声。林染霜捂着纸袋子从门口走过,目不斜视。从煤渣胡同出去有一条隐秘的夹道,两旁都是人家四合院的后墙。夹道尽头有一堆残砖剩瓦,中间有些积水。她提起棉袍的下摆,小心翼翼的从废墟间穿过,一忽儿来到一棵巨大的枫香树下。
这是长安医院的后花园,长了齐膝的杂草。林染霜轻轻的分开草丛,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寂静的夜色中,只有乌鸦一声一声的叫唤,听得人心惊。她仰起头,只见医院大楼如一个黑沉沉的棺椁,看不到一点光线和活气。东南角上有一个小小的木门虚掩着,是当初日本人没有注意到,忘了封上的。原是一个暗道,只供工人们推着运尸体的平车出入。
林染霜钻了进去,忽然觉得手上很是滑溜,原来门上已经长了一层苔藓了。掩上小门,立刻沉入一片死一样的黑暗之中。她停了一会儿,让眼睛适应这黑暗,然后一步一步向下走。
这是一个十米长的斜坡道,通往地下一层。走完四十三步,就到了太平间的门口。然后左转,一直往前走,不要停。
空旷的地下走廊。她的脚步声如鼓点一样清晰。长安医院的大楼宏伟大气,是美国龙虎建筑公司的杰作,当年落成的时候还是北平城里的一件盛事。医院里的教授们在大楼下汉白玉台阶上排成三排合影,北平各大报纸争相刊载。林染霜还是低年学生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跑上跑下,熟门熟路的。虽则是多年没再回来过,但即使在黑暗中也不会迷失方向。
不时的踩到一些东西,想是当年抄检时匆匆抛下的。这间大楼像是中了风,还来不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