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水雾弥漫,拭去水雾,一滴大大的已经洇开的墨滴映入眼帘,污点一样染在白色的纸面上,擦不去,洗不掉,唯一的办法是把整张纸揉成一团扔掉重新开始。
沈青岚手一抖,笔颓然落下,在纸面上染出更大的一道墨迹。
他看着那墨迹,伏下身去,趴在桌上,心神俱裂。
身为质子,人身都受到严密的“保护”,这三年来,除了自己练笔的字画,他一个字都没跟孟怀渊写过,不是不想,而是写了也送不到孟怀渊手上,不如不写,存在心里。
可没想到,现在能写了,也送得到他手上了,写的却将是代表卓家与孟家签订的契约,格式严谨,口气庄重,公事公办。
他带着血和泪的所有爱与思念都将被阻隔在笔尖、纸面,从这几张写好的契约送出的那一刻开始,被斩断在心里。
他的字都是孟怀渊教的,他的笔迹孟怀渊一目了然。他不知道孟怀渊看到他拟写的这份契约,会是怎样一种心情,会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把他像其他卓家人一样看待……
心底深处蓦地升起一道尖锐的痛楚,好像把整颗心生生割裂成两半一样,好像整个人都被一只手扼住了,无法呼吸。
这种感觉太难受,比让孟怀渊看到他裸着身子在卓天屹身下辗转承受还要令他痛苦万分。
沈青岚趴在桌上,在心口那仿如锯子来回锯割的疼痛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晚上回到房里,他也只是沉默地吃饭,洗漱,之后躺上床,闭上眼睛,整个人好像梦游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卓天屹看在眼里,不是不难受不愤懑,而是深深地明白,这种时候,只能让沈青岚自己挺过去,走出来。
午后沈青岚在书房对着那几张纸失魂落魄的样子,他都在蒙着薄纱的花格窗外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再酸再痛也只有忍了。事实摆在眼前,占据沈青岚整颗心的确实只有孟怀渊一个,没有他,由不得他否认。
所以他也只是拍拍沈青岚的肩膀,装作一无所知地样子关切了几句,便躺下了。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沈青岚也不是不做别的事情,习文厅的功课他一点没耽误,平常别的事情也没拉下,只是到了书房面对着那几张卓天屹交给他的纸稿的时候,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一心扑入过去之中,无法自拔。
那杆宝芝林出产的狼毫笔好像有千钧之重,每次提笔都落不下一笔一划;又好像鸿毛般轻,不经意间,便在纸上自如挥洒,待到醒觉时,才发现,那些铭刻在心里的句子,已经跃然纸上。
却又不忍多看,他只能把那些纸稿揉了又揉,扔了又扔。直到第四天天黑,才把那短短三页纸的契约拟好。
写完最后一个字,收笔的时候,视线一片模糊,一滴泪漫出眼眶,落在衣襟上,那笔像是受了泪的指引,轻轻地又在最后一个字旁边落下一个小点。
沈青岚不敢再多看,收好笔墨,把契约叠好,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努力平复了心绪,才把契约装进信封,熄灭灯火,回东厢而去。
看他的身影离开,卓天屹推开窗子翻身跃入室内,走到他的桌案边坐下来,俯身从下面的字纸篓里捡出几个纸团,摊开了,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细看。
一张张揉皱的纸上写着的都是沈青岚心底最真实的话语,那些词句,卓天屹虽然书读得不算很多,但也完全看得出其中饱含的深情挚爱和遗憾思念。况且,有好几张上面,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细细琢磨的句子,满纸都只是一个名字――孟怀渊。
他坐在椅子上,手攥成拳,紧紧握着那些字纸,直到在五指间奔腾运转的内力把它们都震成了粉末,也没能止住心里说不出除不去的愤懑疼痛与失落。
最后在演武堂用那些兵器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