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田埂边跑边喊着,气喘吁吁的,眉清目秀的一张圆脸涨得通红通红。
桑桑其实比吴汉只小一天,就住在吴汉家隔壁,针线也巧,眉眼也周正,连向来板着张臭脸的吴老太太见了她也是乐呵呵的。她和吴汉是自小的玩伴。如今两人都大了,平素不好意思多搭讪,但擦肩而过时,总不免多回几次头,用眉眼传几句无声的悄悄话。
快些家去?晚饭还早,这菜地里的草也才锄了一小半么。
“适才郡守派人来,说长安城里那人行文天下,广募英雄豪杰可以攻匈奴的进京,说是一旦中选,将待以不次之位,大郎,你是怎么看的?”
吴老太太不屑也不惯说“郡尹、县牧”这些新词儿(大新朝的词儿),对那个姓王的大新天子,也向来用“长安城里那人”来指代。
吴汉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孩儿自然是不去的,娘您不是常说,咱吴家的儿郎,生是大汉的人,死是……”
“糊涂!”吴老太太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吴汉不由地打了个寒噤:“你不但要去,而且一定要选上。”
吴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娘,您这是……”
“娘没疯,娘这会儿很清醒。”吴老太太混浊的双眼中忽然闪烁出一种莫名的神采:“你来说,孔子一生的理想是什么?”
“是克己复礼,娘。”
“还有呢?”
“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
“对,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你还记得。”吴老太太缓缓点头:“那么孔子做到了没有?”
吴汉垂首不答。孔子虽著书立说,名垂后世,但毕竟功业未就,鲁国、周室,都日薄西山,这“兴灭国继绝世”六字实在是无从说起的。
“孔子文武兼才,当世无双,却没能做到这九个字,不过儿啊,你却有机会做到。”
吴汉的心不由怦怦跳个不停:孔子都做不到的事,他一个愣小子却有机会做到?兴灭国,继绝世,难道……难道娘要我反新复汉不成?
吴老太太见儿子目光闪烁,微微一笑:
“你已经知道娘的心思,很好。孔子虽当过冢宰、司寇,却无兵权,你想啊,那些乱臣贼子既然能灭人家的国,绝人家的世,靠得无非巧取豪夺,你没兵没将,就算有天大本事,又怎能把贼子从宝座上撵下来?”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应征,争取当上将军,好恢复汉朝?”
“正是!”吴老太太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不但如此,长安是大汉天子定鼎二百年的国都,有志恢复的凤子龙孙想必还有,儿此去要悉心寻访,这大汉江山,终究还是姓刘的主事,才能再旺得起来么。”
不知怎地,老娘虽分析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吴汉还是觉得有些云山雾罩:
“娘啊,这等宏图大志,想来也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弄出头绪的,那么在找到凤子龙孙、开始图谋大事之前,孩儿是否要为、要为那王家朝廷出力?比如,他们要孩儿去打匈奴?”
“当然要去!”吴老太太毫不含糊地应道:“长安城里那人虽是乱臣贼子,可也是咱天朝上国的乱臣贼子,咱老吴家堂堂好男儿,王要尊,夷更要攘。”
“大郎哥,不,子、子颜哥,你早去早回哦,人家天天在这垄头望你。”
村外,垄头,新买的黄骠马鞍鞯鲜明。
桑桑还不太习惯吴老太太新给吴汉起的表字“子颜”,她羞涩地浅笑着,把装着自己做的新布鞋和熟鸡蛋的小布包系在鞍头。
“子颜哥,你啥时回啊?寒食?还是端午?”
她拉着吴汉衣袖,有些不好意思地柔声问道。
吴汉默默望了她一眼,却没有作答。他的脑海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