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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璧懂事早。
她看着石氏那无助的、绝望的眼神,听着她那无声的、忧伤的叹息,看着她和沈四海那整日劳作,不得停息的身影,她就只恨自己不是个小子。
丫头片子就是丫头片子,她不受控制的个子矮小,没有力气,胆小怕黑,还长的这么慢。
她听够了来自于祖父母、甚至八婶八叔或公然或私下里的嘲笑,可是再不服,她也没办法让自己一夜之内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所以她尽可能的乖巧、听话,从来不无理取闹,也从来不跟沈四海夫妇提出任何一点格外的要求。
尽管她是老幺,却并没有得到超出于青玉的宠爱。反倒是青玉,人生的俊,又自小就会收拾,每天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天生的爱笑爱说,见谁都有礼貌的打招呼,又是长女,所以更得村子里长辈们的喜爱。
青璧却沉默的表达着她的不屑。她不爱胭脂红fen,她也不爱华服美食,她更不愿意像青玉那样,迎着别人轻蔑不屑的脸色,还要跟别人笑脸以对。
她把不服气都咽进了肚子里,她只盼着自己长大了会有出息。
可怎么样才算是有出息?
青璧不懂。也许她该像村子里最能干最有力气最能打架最能骂人的男人一样,那就能撑起这个家了。
可是……青璧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无耐的叹气。她的力气,不是凭空长出来的,她怎么才能够力大无穷?
青璧又想哭了。她不该这么没出息的,所以不该哭,不能哭,不可以哭。
可她知道,她不只是因为没吃上晚饭就哭。
青璧玉觉得很孤单,很害怕。爹娘一大早就出门做活,只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她又不敢出门,一天几乎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她盼啊盼啊,盼的就是青玉回来陪她玩。
从前青玉在家时间少,但好歹也算在家,两姐妹还能玩会,现在她一上私塾,更是没有一点时间了。
她对青玉的感情很复杂。尽管小姐妹就差了一岁,可是青璧自觉要比青玉装事装的早。青玉就像个快乐的蝴蝶,每天一刻都不停息,满村子里蹦蹦跳跳,无忧无虑。
如果她饿了,她在谁家都能把自己喂饱。她若累了,回家躺到炕上就能睡着。
她想要什么,连眼睛都不眨就跟爹娘要,她从不在乎娘的唠叨和叹息,甚至还会理直气壮的反驳:“等我还你还不成吗?”
她似乎从不知道家道的艰难,她似乎从来看不见爹娘的疲惫。
青璧想,自己不能这么等着。谁也指望不上的,这个姐姐,她指望不上,爹娘又太忙。也许,她帮着爹娘做点事,就是有出息了。
青璧胡乱的把眼泪都擦干净了,小身子往下一跳,就下了地。到了外间厨房,摸索着找着了火石、油灯,一连打了十好几下,才把油灯点着。
有了光,她不那么怕了,可是肚子还是很饿。她想学着石氏做饭,抱来了柴禾,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实在是太矮了,力气又小,拿什么也拿不动。
一时又恨自己没用,少不得又掉了几点泪。
门外有脚步声,青璧腾一下站起身,拉开门就朝外跑:“娘——”她迫切的想跟石氏诉说委屈。她不是不想有出息,可是想做点事,怎么这么难呢?
她扑得太急,差一点扑到来人身上去。等到离的近了,青璧才发现不是石氏,而是去了又返的冯氏。
又羞又窘,青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强烈的自尊心几乎要把它从头到尾的淹没,还要竭力的找着借口掩饰自己的冲动,朝着冯氏后面喊:“娘?我还以为我娘回来了。”
冯氏掩饰不住的失望和愤怒,气冲冲的道:“你母亲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