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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骂人时,宁波先生的口才是宝贝,只要有人进门,必将大包小包方能出去。看着他迎客、送客的手段,对人购物心理的精准掌握,正在研究行医套话的何安下不由得感慨:一行有一行的门道。
宁波先生主管经营,虽然向顾客介绍药材时头头是道,其实半通不通,平时也不见他对药理有什么兴趣。大堂中的药柜有两百多个抽屉,药店的规矩是不上标签的,除了整日抓药的伙计,旁人想找出味药来颇为困难。
旧式的药店上门板关店都很晚,为了急病的情况,不论夜多深,一有人敲门得立即开门,所以值班伙计要在大堂中睡觉。
一日轮到何安下在大堂睡觉,听一串脚步声从过道而来,那是皮鞋踏在砖地上的声音,店里只有宁波先生一人穿皮鞋,正是因为是皮鞋,伙计们能预先做出严肃认真的架势,要是双布鞋由远而近,大家就很轻松了。
一听到宁波先生的皮鞋声,何安下立刻从床上翻起。宁波先生出现了,不料竟是满脸笑容,十分虚心地讨教了许多药材的问题。
何安下心中起疑:“难道他看出了什么,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了一会,宁波先生话锋一转,让何安下带他去药柜开抽屉辨别药材。他先是说了几味寻常药材名,紧接着说了两味名贵的药材,何安下开抽屉让他看了,宁波先生眼神定定,像是将抽屉的位置记下了。两味名贵药材看过,宁波先生又闲聊了几句便走了。
和颜悦色的宁波先生令何安下很不适应,第二天,何安下发现那两味名贵药材少了很多,当时不敢声张,只是用笔小心记下来。
药柜中的药材量,每天关店时从不清点,当用完后便去库房中重新填满,如果有人偷拿,很难追查。宁波先生让何安下教他识别药材的事,后来又有几次,一问过后,两天内肯定问什么药少什么药,何安下均一一记下。
转眼到了夏天。
虽然天气昏恶,但宁波先生仍然坚持每日一训的习惯。也许是天气的原因,他从讲道理到发火之间的过程大大缩减,有时还抓起手边的东西砸人,郑佑全对于宁波先生乱砸东西的行为并不表态,有伙计告状,就说:“他们大药店都这样。”
宁波先生最喜欢训斥鹅蛋和金生。由于不知道每回扔过来的是什么,两人偷偷将桌子柜台上的玩艺统统收走,宁波先生近日发现自己一走进药店,四处都是光光的平面。
一天何安下晚饭后不见了鹅蛋、金生,就遛出药店,见两人正在郑佑全的船上,远远望去,和船夫聊得十分的开心。
何安下走到船边,见金生手里拿着一把小刀,眉宇间十分兴奋。等何安下跳到船上,鹅蛋郑重地说:“如果宁波先生再惹我们,就有办法了。”何安下:“什么办法?”金生一挥小刀:“跟他拼了!”何安下一瞥,见船夫蹲在一边无声地发笑,心知是他出的主意。
船夫曾载着何安下、俞喜仁去龙颈山,他不喜欢和人往来,总是呆在船上。
何安下心想对鹅蛋、金生的复仇情绪不能鼓励,便凑上去和船夫聊天,话题自然还是俞喜仁。俞先生带着个漂亮女人不知到何处安度晚年了,这个事件先开始是笑柄,后来似乎人人对此羡慕不已。将这事作话题,往往再沉默的人也会絮叨不已。
据船夫讲,其实他和俞先生最熟了,说的都是成人话题,至于那个神秘的漂亮女人,估计只有他一人见过。船夫将那女人的音容相貌描述一番,三个年轻人均觉得有一种无法想象的美丽,何安下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些形容词是你自己想的吗?”
船夫:“俞先生跟我说的。”
何安下想:“自吹自擂是俞先生的一贯作风,倒也不见得有多漂亮。”想着再也见不到他,不由得一阵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