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正是黄昏,天色阴晦,修流想起了三个多月前流落南京时的情景,恍如隔世.
他忽然记起,朱舜水喜欢在傍晚时,扛上一根鱼杆出门去水边垂钓,风雨无阻.想必此时他又是上哪个湖边河边垂钓去了.好在朱家离玄武湖不远,修流走了一段路,便来到城墙根下的湖边,果然看到朦胧的夜色下,有个人正蹲坐着在悬杆垂钓.
修流走上前去,笑道:"朱先生好兴致,如此月黑风冷之夜,不知可有鳗鲡上钩."那人笑道:"今夜鳗鲡能不能钓到我不知道,但现在却有一条大鱼在吞钩了."修流讶然道:"朱先生,你说的这条大鱼莫非是我?"
那人笑道:"不是,今晚你最多只是个鱼饵而已.你这小子,上次你跟那个小丫头不辞而别,差点没让我的豆腐店砸了牌子.现下那小丫头呢?"修流道:"我们从扬州回来,经过瓜州时她走丢了.我也是稀里糊涂地被人要挟到了松江府.不知先生要钓的大鱼是谁?"
那人抬起头来,果然便是朱舜水,他挑起竹竿,看了下鱼饵,朝上面吐了口唾沫,又把鱼饵甩到湖中,道:"你在扬州那边杀敌的事我略有所闻,朝中上下,也都知道了你这个人物.目下朝廷中的决策乱成一团,全无主见.京中到处都是马士英的耳目,他的那批贵州兵,差不多已控制了整个留都.实际上,你一进城,你的行踪可能就被那些做公的耳目跟盯上了."
修流道:"我上次离开先生家后,便潜入马府,伺机刺杀马士英,却被他从地道里逃走了.想来他肯定是放不过我的.倘若我被盯梢了,只怕要连累先生。我还是离开为好。"朱舜水一怔,问道:"你说的是马士英家有一条秘密地道?"修流道:"正是."
朱舜水的手抖了一下,道:"流儿,这事你没跟其他人说过?"修流说没有,只有断桥隐约知道些情况.
朱舜水一连说了三声"好",道:"现在我有办法制服弘光皇帝了.以前我只听说,现在是马士英住着的那建文朝兵部尚书齐泰的旧府下面,修有一条秘道,可通往皇宫.这事一直未得到证实,没想到却被你给碰上了.到时你只要帮我指出进入暗道的入口,我便有办法通达到大内之中.现在杀马士英倒在其次,最关键的是要立个有魄力能略定天下的明君.这朱由崧荒淫无度,终日沉缅于酒色之中,实在该死!倘若杀了朱由崧,便可以重立一个明智些的新君,也免得届时为了争夺名份,又惹兵祸."
朱舜水看修流听了这话有点发愣,便笑道:"杀个昏君有何大不了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当初太祖皇帝也是起身于草莽之中.但略定天下,又必须假以明君,不可随便暴动.天下万民苍生,便如这一湖之水,而为政者不过是其中的鱼而已,不能兴风作浪的.上次我夜闯深宫,遭到了大内护卫中一个退隐多年的黔人高手熊火与御林军的狙击,这事已惊动了马士英,因此时下城中戒备很严.上次你大闹了马府之后,马士英他对你早有戒心了,现在他的府上都换了黔家贴身护卫."
修流愧疚道:"这么说,我原不该到你府上去找你的,是我牵连了先生了.那么,先生方才说的那大鱼却又是谁?"
朱舜水笑道:"便是朱某了.你进城已三天,马士英他们没对你下手,就是想知道你要来找的同伙到底是谁.难道你刚才到我家门时,没有感觉到你四周隐伏的凛凛杀气吗?反正是他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们的,你不必为此事愧疚。如今朝中这局势,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今夜月黑风高,我选择到这湖边草地来,便是为了正好厮杀."
修流道:"来的会是什么人?还是那些东瀛武士吗?"
朱舜水拉了拉鱼竿道:"晚上来的可能是'淮南四子',不会是黔中高手与东瀛武士.自从上次马士英发觉你要谋杀他之后,他便将守护宫廷的一些黔中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