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旧习语:借钱)呢。”蓝杏低头微笑“嗳”着,心里不由冷笑,到时我若失了足,你蓝七奶奶还会有好脸色么,然而还是拿出一千大洋,交到蓝七奶奶手里边,蓝七奶奶急道:“这是做什么,为人父母的,什么时候好拿子女的钱?”蓝杏握着蓝七奶奶的手,放在那一包钱上,笑道:“妈怎么还说客气的话,儿女——尤其是我这样不孝敬的儿女,奉养父母才是天经地义的。这些钱,说不上多,可总比我一直待在场子里卖艺挣得多,终归——抵消了罢。”蓝七奶奶一愣,僵硬地笑着,喃喃不住地念叨蓝杏的懂事孝顺:“只可惜你茉姐儿没回来,看到你现在好了,指不定她也高兴呢。”
蓝庆来一直默默的,这时忽然坐到蓝杏身边,抚着她肩头道:“我不跟你说别的,这钱我也收下,你出去是为自己好,我拦不住你,可要嫁人就趁早嫁,我再不济,也不会短你的嫁妆,叫姑爷瞧不上眼。”蓝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是怕自己不惜羽毛,不顾名声,在外面胡来,也只是笑着垂下头,搓弄着毛衣上的小毛球。蓝七奶奶剪断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还是前清呢,你该换换脑子了。杏儿,你把地址留给我,回头我去旅馆看你。”蓝七奶奶拉着蓝杏的手道。蓝杏笑道:“别这么麻烦,我有时间叫人家给你们装个电话,我们娘俩唠唠嗑。”蓝庆来看着蓝杏的脸,茫茫的,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她也算是练武出身,一眼看去,肌骨清韧如昨,人却非昔了。
说了一会话,蓝杏要去收拾东西,蓝七奶奶道:“叫你那小丫头去收拾。”她这辈子没使唤过丫鬟,巴不得马上对冬蕙呼来喝去,蓝杏淡淡道:“她不知道我的东西,我自己去收。”蓝七奶奶见她移了步子,突然想起前久和那帮窑子里的姑娘因为分账闹了,她们也不来租房间做生意了,蓝杏的房间就空了一段时间,这时索性道:“杏,你去看看,去看看,你屋子多干净,我真嫌那些姑娘把你屋子弄脏了,早把她们赶走了。”“妈实在太抬举我了。”蓝杏微微笑道。蓝庆来一直坐着不动,呷了口茶,道:“走的时候去跟蓝核打声招呼。”蓝杏神色滞了滞,答应着出去了。
她在这儿本来身无长物,没什么可收的,叫冬蕙把细软都装到一只箱笼里,道:“你下去等我,我再随便收一下。”冬蕙一出去,屋里就静了下来,蓝杏轻轻地旋开了灯,一点莹然衬着外面菊叶青的天光,有一种冷清的意味,一阵子的寂寞微风细沙似的落下来,埋没了这屋子里的人。窗格子上糊着发黄的报纸,从前的新闻,老掉的故事,十年二十年的光阴堆叠,爬满了陈年的字样,日积月累,啼笑成尘。她拉开抽屉,往里面摸了摸,看有什么遗漏的,却摸出一叠纸纸来,是她闲暇时也会剪个鞋垫花样贴在纸版上,照着绣,把纸板翻过来,她却怔住了,竟是印着叵耐牌A字牛奶的字样,她想起来,那时,蓝核从宴席上带了这牛奶回来给她尝尝鲜,她那时还不会喝,吐了一地的,后来看这牛奶纸瓶的纸质好,就剪开来贴鞋样了。她鼻子忽然一酸,觉得从前的气氛一寸一寸靠拢她,几乎忍不住泪要流下来,将抽屉“砰”得一关,翻身要出去。然而蓝核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摊开手道:“这些东西,你看看要不要带走。”却是她放在他那儿的一些泥人、香烟画片。她勉强玩笑道:“我还有这些值钱东西?”年少时的玩意儿——尤其是与蓝核分享过的——总有那么一时片刻,让人感到惆怅。
“这泥人,我记得,我吵着要,你好容易跟爹讨了钱去街上买。”她低头道。
“小孩的玩意儿,不提也罢。”蓝核无奈笑道,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真是……小孩子。”说着话,她只觉两臂寒飕飕的,起了一阵瑟缩,不由双手抱臂,指头摸索着臂上的细细疹子。在她周身展开的,是一段与她难以融合的空白,是硬白的钙奶沉入水里,总也化不开,微苦而不澄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