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现在自己的脚步已经站稳了,对于宫廷斗争中这个失意的对手,可以展现出最大的宽厚和关怀。于是,恭王虽然预计只住三天,肃顺还是命人将恭王下榻的公馆布置得一丝不苟,异常奢华。
让天下人都看看自己的气度!肃顺这样想。他带着顾命大臣和一班官员,屈尊站在恭王的公馆之外,等到了恭王的车队。
一年不见,执手相问,彼此都是感慨万千。
“六哥!”恭王的眼圈先红了,感情极其真挚的说,“这是怎么说的呢,一年不到,沧海桑田啊,先帝……”
“老六,你请节哀。”肃顺安慰他道,“这一年,多亏了你在京城维持局面,诸事妥当,先帝去日,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
肃顺跟恭王是同辈,各自都是行六,而肃顺年长,因此恭王要喊“六哥”,肃顺则可以喊他“老六”。第一句话一说,就定下了今天的调子,不叙官场之礼,而是叙旗人的家常之礼。恭王跟肃顺说过了话,便又向载垣、端华等一干旗下的亲贵一个个问候过去。旗人多礼,每个人都要家长里短的说上一会话,絮絮叨叨一圈下来,足足花了有半个时辰,才一起进了公馆落座。这在外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这班人连同肃顺在内,却习以为常,安之若素。
当晚,由载垣做东宴请恭王,在热河三品以上的大臣,都来作陪。席间的谈话,肃顺说的是热河的诸般情势,恭王聊的是京里的种种见闻,至于最重要的有关回銮的安排,则要等恭王叩拜过梓宫之后,再正式谈。吃过晚饭,恭王便早早地回公馆歇下了,访客一律不见。
第二天,是叩拜大行皇帝梓宫的日子。恭王换了一身白布孝袍,由众人陪着,一路趋行,来到停放梓宫——也就是大行皇帝棺木的敬诚殿。人才到殿口,已是步履凌乱,热泪满淌,紧走几步抢进殿内,见到满殿白茫茫一片缟素之中,摆放在正中的那一口黑沉沉的金丝楠木棺材,顿时心中大恸,扑在地上放声痛哭。
他跟自己这个四哥,自小情谊敦厚,相争帝位的过往,册封太后之殇,恩怨纠缠,百味杂陈,都在这一哭之中,倾泻而出。
良久,才在众人的相劝之下收了眼泪,缓步出了敬诚殿,算是完成了叩拜梓宫的大礼。把众人一个一个谢过了,还没等说别的,等在一边的总管太监黄敬忠,便走了过来,请了一个总安。
“两位太后,想请恭王爷进去见一见,打听一下甜水胡同和方家园的情形。”
第六十七章 夜谋
千等万等,等的就是这一刻。甜水胡同是慈安太后的娘家,方家园是慈禧太后的娘家,两宫宣示的意思很明白,找恭王的目的,不为国事,只为家事。
恭王到了热河以后,一直坚持与众人叙家常之礼,为的就是这个。现在是两位嫂子要向小叔子问问自己娘家的状况,无论怎么看,都说得过去。肃顺和另几位顾命大臣,都一早被恭王拿言语挤兑住了,一时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只有杜翰,迟疑着说:“年轻叔嫂之间,依礼似乎该避避嫌疑……”
道理是没错,但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可以算是无礼已极。恭王在心中勃然大怒,知道这是杜翰找的一个借口,为的还是不让他去见太后,因此面上没有做丝毫流露,点点头说:“继园说的也是,这可让我为难了……要不,诸公陪我一起进去吧?”
太后找恭王拉家常,一大堆无关的人陪着一起进去,象什么话?肃顺踌躇之下,把景寿想起来了,他是大行皇帝的姐夫,算是懿亲,由他陪着恭王进去,正合适。一方面,身份上不显得突兀,另一方面,又足以负起监视之责,至少让太后和恭王之间,没法子商量什么出格的事情。
“让六额驸陪王爷进去吧,省得外面那些混账小人说什么闲话。”肃顺一副好心人的口吻。
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