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数年之功 定百世之基
太后出巡,再怎么“敕罢銮仪故事”,再怎么节省,再怎么低调,也不是背包客穷游,事先必须做精细周密的筹划。何处设行宫,如何关防布置,预备什么供奉,日程行程怎样安排,全部都要事前确定下来。而这些事项,一经确定,几乎不容更改。
比如,如果太后走着走着,突然心血来潮,想到附近的什么名山古刹去礼一礼佛,进一进香,那么,仓促之间,斋饭如何预备?山上山下、庙里庙外,事先未经详细勘察,关防如何设置?太后礼佛,可不比普通香客,扈从少说也要数以百计,他们的轿马膳食,又如何预备?
仓促混乱之中,最容易出状况;就算不出什么大篓子,一路供奉陈设,也难尽如人意。就算圣心体谅,下面的人也必发怨言。给太后“办粮台”,就变成最最吃力不讨好的一桩差使了。
更糟糕的是,如此一来,之后的行程就全部打乱了。
本来应该申正二刻赶到驻跸的行宫的,结果因为在山上的耽搁,变成了戌初一刻才能赶到。那么,到底是“桍腹从公”,大伙儿摸黑饿着肚子赶路呢?还是就地扎营?如果就地扎营,前不着村,后不挨店,队伍又没有携带什么辎重,是请圣母皇太后抱着水壶啃干粮呢?还是请圣母皇太后和关贝勒滚行军床呢?
这个情形,慈禧大致是晓得的,乃有此一问。言语之间,婉转表示的。其实不是“埋怨”。而是“体谅”。
不过。关卓凡的回答也不算虚安慰。
第一,没有改变路线,没有增加供奉,即没有增加额外的麻烦;第二,队伍是全骑兵流,行进速度是有相当弹性的。就是说,之前安排好的行程是留有一定的“冗余度”的。马儿本来只是徐走,略微加快速度。是非常轻松的事情。用午膳的“尖站”,大约要比原计划晚两刻钟到达;晚上驻跸的行宫,还是有足够把握按时到达的。
所以,关贝勒有足够的底气和圣母皇太后没完没了地“赖床”。
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炕几上端端正正地摆着白折子——之前,关卓凡出来拾掇御姐衣物的时候,将折子捡了起来,摆好了。
关卓凡旋转煤油灯底座上的旋钮,调长了已经烧短了的棉芯,煤油灯的光芒重新亮了起来。
慈禧坐在炕沿上。拿起折子,指了指炕几的另一边。说道:“你也坐吧。”
关卓凡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臣不能奉诏。现在不是在床……呃,现在是研议政务,君臣分际,要清清楚楚。”
御姐轻轻地瞄了他一眼,眼底一片波光潋滟。接着嫣然一笑,说道:“随你吧——那你就坐在椅子上好了。”
“是,谢太后赐坐。”
慈禧开始细看折子。
折子是督办陕甘军务钦差大臣、陕甘总督左宗棠拜发的,奏陈入甘平回机宜。
左宗棠开宗明义:“欲靖西陲,必先清腹地。进兵甘肃,必先清陕西之贼;驻军兰州,必先清各路之贼。今陕省贼氛涤尽,饷道无中梗之患,客军无后顾之忧,师行无阻,乃得一意进剿。如此,已复之地不令再被贼扰,当进战时即预收善后之效,殆无牵制之虞矣!民志克定,兵力常盈。事先计之虽似迟延,事后观之反为妥速。”
这段话很有意思。虽未具名,但既言“陕省贼氛涤尽”,并自承大受其益,其实就是扎扎实实地捧了关卓凡一把。以“左骡子”的目高于顶,这么说话,不容易。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借此引出左宗棠自个儿的剿回的策略:步步推进,稳扎稳打,一次解决,不再反复。
左宗棠的这个意思,慈禧看了出来,但她无法判断左宗棠的策略正确与否。毕竟,关卓凡旬月之间定陕,成功之速,给两宫皇太后的印象太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