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珏立刻應道:「大哥可別臊我了。那都是父親生你的氣,故意抬舉我。我心裡清楚明白的很。裴家兒郎,誰也不及大哥出眾。大哥做世子,我心服口服。」
說完,又自嘲地笑了一笑:「算了,現在淪落到這一步,說這些也沒什麼意思了。」
是啊!
人一死,恩怨也就全消了。他再恨永安侯,那也是他親爹。永安侯的死訊傳到耳中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痛苦。
裴璋轉過頭,平靜片刻,才轉回來。
裴璋的眼睛有些泛紅。
裴珏心裡忽然有些酸楚。
兄長比他也只大了四歲。往日順風順水顯赫風光,又是天子心腹。一夕之間,淪落為罪臣之子,前程盡毀。要領著這麼多族人去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求生。
這副重擔,都落在裴璋的肩上。
從雲端跌入塵泥的滋味,絕不好受。裴璋不但不能表露出半分,還得堅強鎮定。也只有在他面前,裴璋才偶爾露出一絲軟弱。
兄弟兩人,沉默良久。
……
許久之後,裴珏張口打破沉默:「大哥,照這麼走下去,我們還得多久才能到流放之地?」
嶺南之地地域廣袤,山多林多,濕熱多雨,土人也多。被譽為百越之地。他們被流放至南越九真。
「進了嶺南境內,還得再翻山越嶺。照我們眼下的速度,還得再走上一個多月。比一開始預計的時間多了一倍。」
裴璋的聲音里也有些無奈:「可也不能再快了。現在走官道,病的病中暑的中暑。接下來的路更難走。」
裴珏紅著眼低語:「已經死了三個。也不知到了九真的時候,還會有誰離我們而去。」
往日和裴家族人也沒那麼親近。甚至有許多旁支族人,他根本不認識。直至裴家遭難,裴家族人一同被流放。裴珏才體會到了什麼是連枝同氣的族人。
裴璋目光微暗,低聲說道:「二弟,流放途中病死三成,都是常事。」
「我們有太子殿下照拂,李統領處處予我們方便。有賀家親兵隨行護送,有程醫官盡心盡力救治裴家人。目前只死了三個,皆是老弱孩童。這已經是極難得的事,我們應該心中感激才是。」
裴珏眼中又閃過水光:「我不是不知感恩。可親眼看著她們一個個死去,我領著族中青年一同挖坑,將她們一一埋在異處他鄉。心裡著實難過。」
「尤其是那個四歲的幼童,他天生體弱,若是在內宅里精心養著,未必不能安然長大成人。卻禁不起這一路顛簸折騰。」
「一想到這些,我心中就難受至極。」
「大哥,這兩個月來,我心裡一直在想。為什麼裴家會忽然遭此大難?父親到底做了什麼,為何會忽然被處死,還累及族人?」
裴珏抬起頭來,直視著裴璋。
這一路上,裴珏已是第五次問起這個問題。
裴璋的回答,也和往日一樣:「這其中牽扯太多。有些秘密,知道了全無好處,只是心中負擔罷了。二弟,你別再問了!」
裴珏沒有固執地索取答案,只低聲道:「大哥不想說,那我等過些日子再問。總有一天,大哥會願意將秘密告訴我。」
「我沒什麼能耐本事。不過,我至少能和大哥一同分擔這個沉重的秘密。」
裴璋眼眶微熱,再次將頭轉到了一邊。
這一次,輪到裴珏拍裴璋的肩膀了:「大哥,你不必將所有事都憋悶在心裡。有什麼煩悶不痛快的事,和我說一說,或許很快就會好了。」
裴璋定定心神,嗯了一聲。
兄弟兩個對視一笑。
就在此時,門被用力敲響了,門外響起陳皮略顯急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