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呢?”她说。
“挺好的,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他说。他低头点过烟,站在铁索边,长久地望着对面山坳里层层叠叠明灭的灯火。那些灯在灰色天幕下,犹如一堆碎金,闪闪烁烁,游移不定。
她避开烟,向桥的另一边走去,想,如果杜若不出现,那么此刻在她身边的是他,如果桥倒塌,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很没良心地想。桥尽头的岸边,簇生了几株蓬蓬的长草,她顺手拂过,沾了一手的夜露,就像触摸了一张挂满泪水的脸。
一张挂满泪水的脸。
她发现自己很介意。
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滚。决定不虐待虽然明天就要离世的孩子,忧心忡忡地闭上了眼。
醒得很早。大概是自觉与孩子呆得时间太短,必须以分秒计。
她做了丰盛的早餐。虽然吃不下,勉力吞,反正不是让自己吃的。她潜意识希望自己孩子升上天堂的时候有美食相伴。她那么馋,她估计它好不到哪里去。
吃饱后,她跟她的孩子告别了很长时间:对不起,不是妈妈不想要你,想要,很想,可是,你是你父母不负责任偷欢的结果,他们没有预备你的出世,你强行出来的结果是要承受很大的压力。而且,现在社会污染严重,竞争激烈,活得很辛苦。所以,还是从哪来,去哪里,再找个好人家……
最后说不下去。难过的很。
难过还是要亲手终结它的生命。她恨起来,这样的屠戮为什么不能留给男人。寻欢作乐,从来是男人挑头,后果却由女人承担。凭什么?
上苍是质问不了的,因为他长着一张貌似公正的势利眼,袒护男性。她总想,上帝肯定是个太监,要有女人管着,绝对不会这样。
打车去医院。忽然嫌太快,半道让车停下了。她慢慢走去。
路上满是上班的人潮。太阳已从东方升起,在枝叶间打下一地亮晶晶的碎影。好日子。可是,她的孩子感觉不到了。她这时觉得腹内疼痛,好像他在控诉。她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良久,一拐,穿进胡同。不知要去哪里,本能似乎在逃避。在一幢乌黑色的小院前,她停下了,因为看到爬满长青藤的围墙上一溜打盹的麻雀。情景蔚为壮观。
她饶有兴趣地看。
这是麻雀。他们在睡觉。她对她的孩子说。
忽然啪嗒一下,一块潮湿的鸟粪准确无误地击落到她头上。
她目瞪口呆,良久拿起纸巾擦,想: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上天给她警告。仿佛找了个由头,她心内涣然冰释,轻松的感觉小鸟一样向她扑来,她兴高采烈地折回去了。
到马路边,她给秦心电话:今天不做了。
“啊?”
“我被鸟欺负了。”
“什么?”
她挂下电话,眦了牙,笑了。
没即刻回去。她买了份报纸,坐到附近公园的一张长椅上看。打了个哈欠,困意袭上,她把报纸往头上一蒙,睡去了。
睡梦中,她看到她的孩子已经出世了,坐在婴儿车中,她跟所有骄傲的母亲一样,推着在园子里漫步。她总想看清孩子的脸,却死活看不清。她把眼睛揉了又揉,定睛一看,居然发现是冯至鸣。然后,他们吵架了,他坐在车里头,跟她吵,她气得要死,把车子用力一推,车子咕噜噜滑到不知哪里去了……
醒来时,阳光大盛,她鼻尖密密一层汗,抹一把,托着脑袋想了很久,她撇撇嘴,说:见鬼了。你跑我梦里凑什么热闹。
又对自己说:既然想看看它长得像谁,就生下吧。想来,难看不到哪里去。
莫名其妙想逛商场,结果乐滋滋去了童装部,以前从不会涉足,现在怀着母性的光辉,看得满口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