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三個月來,他做了數回噩夢。每一次的噩夢夢境都大同小異,他喝下湯藥昏迷過去。一把鋒利的刀刃,往他的腰腹處切了下去……然後,他再也沒醒過來。
每次噩夢驚醒後,他都是一身的冷汗。
也正因噩夢頻頻,他極少再召幸嬪妃,也不令任何人窺見自己的脆弱。
他絕不會承認,堂堂天子也有驚懼之事。
只是,比起開腹救治的風險,治病保命更重要。
只服湯藥,撐不過三年。三年的時間怎麼夠。縱然活不了千歲百歲,至少也得再活二三十年。
吳商人一直以手掀著衣衫,直至手腕泛酸了,眼前的「燕五爺」才淡淡道:「行了,你先退下。」
身為上位者的威嚴畢露無疑。
吳商人心中一凜,應了一聲,退出了屋外。
宣和帝獨坐片刻,才命人召來杜提點:「程太醫人在何處?」
杜提點恭聲答道:「今日還有病患要救治。她正在準備,燕五爺若是有話問她,我這就叫她過來。」
「不用了。」宣和帝卻道:「我去見她便可。」
這是要再親自看一回開腹救治。
杜提點心中瞭然,卻未說破,恭敬應下。
此時的程錦容,正以熱水清洗雙手。宣和帝和杜提點一前一後進了屋內,程錦容只略略點頭,並未多言,右手已拿起了剪刀。過了片刻,又換了利刃……
宣和帝神色未變,目光緊緊地盯著程錦容的雙手。
天威難測,絕不是虛言。
平心而論,能在天子的注目下分毫不亂的人,一千個人里難尋一個。能以利刃為病患開腹救治之人,天底下也只有程錦容一人罷了。
兩個時辰後,杜提點雙腿酸軟地出了屋子。
「燕五爺」此次倒是忍住沒吐,只是面色泛白不太好看而已。
很快,「燕五爺」便離開了。
還有一個病患等著看診救治,程錦容自然不會走。
甘草從不是多嘴之人,也忍不住嘀咕了幾句:「這位燕五爺,真是有些奇怪。心裡害怕,不看就是了。偏偏還要從頭看到尾。到最後臉都白了。」
又小聲說道:「他要求診,就該信任小姐才是。要是不信任,巴巴地跑來做什麼。」
程錦容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他身份不同尋常,確實該慎重一些。過了今日,這裡就不再收治病患了。你也做好心理準備,過些時日,我要為燕五爺治病,到時候來接你。」
甘草沒有多問,點點頭應了。
……
當日,宣和帝回宮後,便召了衛國公靖國公覲見。君臣不知說了什麼,衛國公靖國公出了保和殿後,決口未提半個字。
永安侯晉寧候鎮遠侯平西侯都是宣和帝心腹。永安侯還是宣和帝的大舅兄,晉寧候是鄭皇貴妃的兄長,宣和帝卻一個都沒召見。
緊接著,宣和帝又召了大皇子二皇子前來。
大皇子當了幾年差,二皇子也在朝中歷練了大半年,如今又娶了皇子妃過門,有得力的外家和岳家。
大皇子二皇子私底下你爭我斗,到了宣和帝面前,卻是一派兄弟和睦。兩人一同行禮,恭聽天子吩咐。
宣和帝目光掠過身材頎長英武不凡的大皇子,又掠過正值年少面容英俊的二皇子。心裡的情緒無比複雜。
身為父親,會欣慰兒子長大成人能當大用。
身為天子,卻會抓緊手中的皇權,警惕戒備提防著任何一個靠近龍椅的人。哪怕是自己的骨肉至親,也不例外。
兒子們英氣勃發,他這個父親卻飽受病痛折磨數年,要冒著風險開腹治病……這其中的複雜滋味,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