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從木屋回來的兩人身體都是冰冷的,被子裡的溫度也是冰冷的,麥丁聽到耳邊安子晏心跳聲,微弱又平緩,他抬起頭,發現安子晏並沒有睡著,安子晏的手指陷入麥丁的髮絲里將他重新推回懷中:&ldo;睡覺。&rdo;
&ldo;你不睡嗎?&rdo;
&ldo;我想等你睡著。&rdo;騙人。
人能一夕之間製造疼痛嗎?
能。
人能一夕之間忘記疼痛嗎?
不能。
安子晏離開了小木屋,他接受了爺爺的去世,卻不代表他能釋然,誰又能釋然,麥丁自己也覺得不太真實,總感覺爺爺還活著,只要推開他所住房子的大門,他就會坐在沙發上,笑容滿面地看著自己。
電視裡不斷重放今年他們錯過的春節聯歡晚會,誰也沒在看,假裝著電視裡的歡聲笑語能改變什麼。安子晏用纏著繃帶的手不斷彈著鋼琴,一天又一天。麥丁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地,一遍又一遍。
他想為安子晏做點什麼,卻什麼也做不了,為什麼安子晏總能知道替自己做什麼。麥丁不可能也絕不會告訴安子晏,爺爺已經去世了,他走得很高興,我們就不要去想他了,重新繼續過我們快快樂樂的生活吧,忘掉爺爺的事。這太殘忍了,不管對安子晏還是對麥丁自己。
只有等時間了,但時間的個性是非常古怪的,你不想它時,它就會用快速地溜走來懲罰你,你想它時,它卻一秒一秒用最慢的速度來煎熬你。
敲門聲響起,麥丁停止了動作,拿著抹布緩緩地站起打開門,付叔站在門外,與麥丁簡短地打個招呼後便問:&ldo;他呢?&rdo;
&ldo;在裡面。&rdo;
付叔徑直走進音樂聲傳來的房間,安子晏並未停止,他纏在手掌的綁帶已經從傷口浸出些血跡,付叔將一封信放在鋼琴上:&ldo;整理老爺子遺物時發現的,應該是住院前就寫好了,我先走了。&rdo;付叔沒有多說,誰都還在悲傷,找不出冠冕堂皇的話安慰對方。付叔走後,音樂聲停止了,安子晏盯著簡潔的信封,幾分鐘後才拆開。
[子晏,你小子沒想到我會給你寫東西吧,很久沒動過筆了,還不知道要寫些什麼,以前我可是寫了很多封情書才把你奶奶追到手,才有了你爸,才有了你,你要好好感謝爺爺的文采。
最近這幾個月我感覺身體大不如前了,不想告訴你們,以免你們又帶我去做檢查,爺爺這幾年做了太多檢查,已經很煩了。萬一我真的哪天走了,你要知道爺爺走得很開心,終於可以擺脫這纏人的病痛了,一直不好意思說,每次都是怕丟臉在你們面前裝出來的,我其實很怕痛,也不喜歡針管插進身體。當然我是說萬一,爺爺身體很好的,可以活到100歲。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看到這封信,也沒打算主動交給你,如果你哪天能看到,有幾件事是我想告訴你的。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在我騙麥丁時拆穿我的騙局,很掃我的興。也希望你不要因為我有點小病小痛就丟下工作回來看我,爺爺是軍人出身,有很驕傲的自尊,不想變成任何人的累贅和包袱。我很高興你找到了麥丁,不要總是欺負他,因為你大概再不找比他更適合你的人了,如果他哪天哭著來找我告狀,爺爺可是會站在他那邊的。
你很小的時候,爺爺看著你,常常會想: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現在爺爺看著你,又會想:你什麼時候已經長這麼大了。唉,越來越老,最近發生的事很容易忘記,反而以前的事情卻記得很清楚,你生命前半部分爺爺陪著你,現在不需要爺爺了,因為你接下來的生命有比爺爺更適合的人陪了。
即使不是現在,爺爺總有一天還是會離開你的,有生命降生就會有生命結束,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