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太醫院,都這麼老了,還跟著宋清平胡鬧。」我擺手,隨後看見宮人發上粘帶著的雪粒子,我問他,「外邊下雪了?」
「下雪了。」
「大不大?」也不等那宮人回話,我將長劍收進鞘中,抱著手就要出去。
一開門,風席捲著雪花飛過,又撲在面上。白雪覆上琉璃瓦,地面上的積雪也到了腳踝。下午分明還是沒下雪的,我沒想到就這麼一段時間還能變了天了。
宋清平習武,我原想著他跪一跪也沒有大事,頂多就是晚上我給他揉揉腿,我沒想到下了這麼大的雪。
他這個人就是,恃寵而驕。
我終於想出一個詞來形容他。
兩個宮人跟上來,我邊往外走,邊說:「拿鶴氅。」頓了一頓才繼續道:「弄兩盆乾淨的雪。」
年輕的宮人拿著鶴氅,追上來就要給我披上,較年老的一拉他的手,低聲道:「你就拿著罷,陛下不穿。」
他跟了我幾年,我想什麼還都十分清楚。他也長舒了一口氣,慶幸方才沒順著我的意思說宋清平的壞話。
我又不是不辨黑白的昏君。
我才出來,就看見前面的宮道里烏壓壓的跪滿了人,領頭兒的就是宋清平,他一見我出來,眼睛一眯,就伏到了雪地上。
要不是隨後他的身形動了動,我幾乎要以為他昏過去了。
我快走了兩步,等他抬起頭時,便放慢了腳步。
你看他現在都這麼不肯聽我的話,要是之後我說我不當皇帝了,他不得長跪不起,一直跪到我收回成命。
我實在是不能就這麼慣著他了,以後沈林薄當了皇帝,還能這麼慣著他嗎?
我走到他面前,低頭看他:「宋清平,你在幹嘛?」
他磕頭:「求陛下收回成命。」
「我還以為你領著一群人要造反。」我嘆氣,「你膽子大了,還是我把你寵壞了。從前我是殿下,你什麼都聽我的。可現在我是陛下,我都管不住你了。」
「臣不敢。」
我在他身邊盤腿坐下,挑了挑眉道:「你看你身後那群人都不行了,你要不要讓他們先回去?我們兩個說說話。」
宋清平知道,我是要支開別的人,單對付他一個人,要容易得多。
但他也見不得身下的人一個一個倒下去,只能順著我的意思,讓他們先回去。
「你看你害得他們都凍壞了,日後落下什麼毛病,你又那麼窮,不得我出錢來養著他們。你這個人,真不會為我考慮。」我一面絮絮叨叨的和他說些廢話,一面等那些臣子如潮水一般退下去。
他們還是很相信宋清平能說得動我的,畢竟人前人後我這麼寵他不是?
宋清平恐怕也這樣想。
不過他這回想錯了。
待那些大臣一走,我就轉頭吩咐跟來的宮人:「鶴氅。」
年輕的宮人要把鶴氅給我披上,卻被年老的拿過去,遞到了我的手上。
人這一生啊,要有一個清楚你心思的人是很不容易的。
你看連這宮人都這麼明白我,可是宋清平呢?他就只會恃寵生嬌。
我問我自己,宋清平懂我嗎?他不懂,我也不想讓他懂。那我為什麼就喜歡他?單喜歡他?喜歡他喜歡的要命?我不知道。
有一次宋清平問我,可懂得君王之愛是什麼。
我那時候正架著腳雕木頭,聽見他跟我說話,便放下手裡的活兒,正經了模樣,道:「清平。」我不敢多做停留,連忙補充說:「我是說山河清平,百姓安康。」
好險,差一點我就把喜歡他說出口了。
鶴氅交到我的手上,我提著它,將宋清平裹起來,抱起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