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理想就等于是一颗流星。在获得成功的那一瞬间,为了这一刻多年酝酿和积累的沉思微微露出来了一点儿,而且发出一道闪光。在自己内心有罪恶的利爪,感觉得到猎物也在自己心里,这是一种闪耀着光辉的幸福;一种得胜的邪念使得脸上发亮。某些成功了的计策,某些已经达到的目的,某些兽性的满足,使这个人的眼睛里一闪一隐着愁惨而又欢喜的光彩。那是快乐的暴风雨,那是危险的曙光。它们来自变成了阴影和乌云的良心。
他的瞳孔在发光。
这样的光丝毫不像人们在天上或者在人间能够见到的光。
克吕班身上长期抑制的流氓的本性现在爆发了。
克吕班望着无边的黑暗,禁不住发出低沉可怕的笑声。
他终于自由啦!他终于富有啦!
他的未知数终于大白了。他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克吕班眼前有的是时间。潮水在上涨,“杜兰德号”因此给支撑住,最后甚至稍稍向上升了一点儿。船牢固地贴在暗礁上,绝对没有沉没的危险。此外,要给些时间让救生艇划远,或许翻掉。克吕班就是这样希望的。
他站在遇难的“杜兰德号”上,叉起双臂,品尝着给抛弃在黑暗中的滋味。
三十年来,虚伪沉重地压在这个人的身上。他是罪恶,却和正直结合。他怀着一种不幸的丈夫的怨恨仇恨德行。他一直怀有邪恶的预谋。从他成年以后,他就穿上了这件坚硬的盔甲,那便是他的外貌。在盔甲下面,他是妖魔。他披着善良的人的皮生活,一颗心却是强盗的心。他是善于甜言蜜语的海盗。他是诚实的囚徒。他给关在木乃伊的盒子里,那只盒子就是清白无辜。他背上长着使一个无耻小人感到惶恐的天使的翅膀。公众对他的尊敬沉重地压在他身上。被人看做是正派人,做起来很困难。内心险恶,言语却要动听,始终要保持这样的平衡,真是艰巨的事。他原来是罪恶的鬼魂,但又是正直的幽灵。这种违背常理的生活就是他的命运。他必须举止沉着,落落大方,暗地里大发雷霆,微笑时咬牙切齿。在他的眼里,德行会使人窒息。他时时刻刻都在想把这只捂在他嘴上的手咬住。
可是,他想咬它,又不得不吻它。
说谎是很费劲的事。一个伪君子从这个词的两重意义来说也是一个有耐性的人。他盘算怎样胜利,同时忍受着痛苦。模模糊糊地预谋要干坏事,外表上还装得严肃庄重,杰出的名声掩盖住卑鄙无耻的心眼,不断地进行欺骗,藏起自己的真面目,处处制造假象。这些都是十分吃力的事。用在头脑里研碎的黑色颜料,画出“坦率”的形象,一心想吞掉尊敬你的人,却显得和蔼可亲,克制自己,压抑自己,终日保持警惕,不停地戒备,给潜在的罪恶美好的外貌,使自己的丑变成美,将自己的恶毒的言行打扮成尽善尽美,用匕首逗人发痒,把毒药包上糖衣,注意动作的协调和嗓音的悦耳,从不露出自己的眼神,没有什么比这样做更艰难、更痛苦了。伪善的可憎,伪善者自己也开始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无休止地喝“诈骗”这样的酒会使人恶心。诡诈给恶毒加上的甜味使恶棍也产生反感,因为他被迫要不断地往嘴里吞这种混合的东西,因此,伪善者不时地在恶心的时候差点儿吐出他的隐蔽的念头。吞下这样的唾液是可怕的事。此外,他还有藏得很深的自尊心。有些古怪的时刻,伪善者会自视甚高。在骗子身上有一个特大的自我。蠕虫像龙一样会滑行,会竖直。叛徒只不过是一个受到约束的暴君,这样的暴君只有甘愿担任第二流角色的时候才能实现他的愿望。这是一个渺小的人,却能做出异乎寻常的事情。伪善者是巨人,也是矮子。
克吕班真诚地相信他以前一直受到压制。他为什么没有权利生在富人的家庭?他最大的要求只不过是能从他的父母那儿得到十万利弗尔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