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静物画。在旧木桌当中的锡盘里有一只李子。光线照射在李子上,盘子是让人极度狂躁的橘黄色。
探戈舞的灯光,他想。这种光线使死人走出坟墓跳起探戈舞。这种光线……
“我得走。”他低声说,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厅。他感到鞋子开始发出奇怪的接吻声,好像脚下的地板变软了。
客厅墙上的画又变歪了,变化还不仅仅是这些。站在楼梯上的那个女人把上半身脱得精光,露出了乳房,她各拿着一个,乳头上垂着一滴血。她直视着迈克的眼睛,残忍地笑着。她的牙齿磨得如食人生番的牙齿一般锋利。帆船的栏杆旁边,水手不见了,只看到一排面无血色的男男女女。在最左侧,最靠近船头的那个男人穿着棕色的羊毛西装,手拿圆顶高帽,头发从当中分开,光溜溜的,一直垂到眉毛,一连惊愕和茫然。迈克认出来了:他是凯文·奥马利——这个房间的第一位客人,是个缝纫机推销员——1910年10月他从这儿跳了下去。奥马利的左边是死在这儿的其他人,个个脸上露出同样的茫然、惊愕的表情。这使他们看起来都有血缘关系,都是同一个近亲结婚、极度弱智的家庭中的成员。
静物画里的水果变成了割下的人头。橘黄色的光线滑过凹陷的双颊,嘴唇松弛,呆滞的双眼往上翻,香烟放在右耳后。
迈克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他的双脚发出接吻声,现在每一步都有点像粘住似的。当然,门打不开。门上的链条挂在那儿,没有拉上,门闩是竖直的,就像指向六点钟时的指针,但门就是打不开。
迈克的心怦怦直跳,他转过身,费力的穿过房间——当时就是这种感觉——走到写字台前。他看到窗子旁边刚刚拉开的窗帘在乱飘,但他脸上却感觉不到新鲜空气,就好像房间把新鲜空气全吞掉了似的。他仍能听到第五大道上的喇叭声,但听起来却很遥远。他在这儿曾听到过萨克斯管的声音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它悦耳的声音和旋律被这个房间偷走了,只听到不成音调的尖锐啸叫声,就像风吹过死人脖子上的洞或是装满断指的充气饮料瓶,或是……
快停下,他想说,但他说不出话来。他的心怦怦直跳,快得可怕;如果跳得再快一点的话就爆炸了。那只袖珍录音机——他好多次“实地探险”中的忠实伙伴——也不在他手里了。他把它忘在什么地方了。忘在卧室里?假如忘在卧室里,现在很可能不见了,已经被房间吞掉了;被消化了之后它将会被排泄在某一幅画里。
迈克就像接近终点的长跑运动员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放在胸口,似乎那么做可以使心脏平静下来。他在并无多大用处的衬衫的左胸袋里摸到小小的、四四方方的袖珍录音机。他摸到它,感觉是如此真实,如此熟悉,这使他稍稍镇定下来——他稍微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在发出哼哼声……房间似乎也在对他发出哼哼声,好像无数张嘴都隐藏在光滑的、让人恶心的墙纸下面。他感到胃里非常难受,胃似乎在它自己油腻腻的吊床上荡来荡去。他感到空气像凝成了柔软的块状物,贴在他的耳朵上,这让他想起了被搓揉成球形的乳脂糖。
当他稍微回过神来时,他心里清楚现在求救还来得及。奥林会一脸坏笑(伴随着他那纽约旅馆经理所特有的毕恭毕敬),会对他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可他并不担心这一点。他本来还以为是奥林使用化学手段使他产生这些古怪的念头,吓得他魂也没了,但现在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了。他脑子里想到的只是这个房间,这个满是邪气的房间。
他想把手伸向那台老式电话机——和卧室里的那台一模一样——想把它抓起来。然而,他眼睁睁地看着胳膊慢慢落到桌上,太慢了,有些异常,就像跳水运动员的胳膊,他甚至期望能看见手溅起水花。
他握住话筒,提了起来,另一只手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