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丈夫随她一起深深行礼,双手将他们的孩子轻轻托高:“大哥,求您为我们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吧。”
这个孩子,她一直没取大名,原是想等寻着了何勇,由生父取名的。可是刚才他们在屋外谈起分离之后所历的苦难,所得的救助,何勇却立时说,这孩子的名字,理应由恩人赐予。
何秀姐欣然点头,回了屋之后,想也不想,便选择对着卢东篱拜了下去。他们都是她的恩人,然而天绝地灭之际,救她的是他。被她所冤陷之际,仍坚持伸出援手地,还是他。曲先生的恩情,她一生一世不敢或忘,但这个一直被她叫做大哥的人,对她地恩义,她就是三生为牛为马,也还是偿还不清。
那个总是默然,不见明显喜怒的大哥,十分震动惊讶也有些感动地
他们起来,然后,极郑重地,在那张纸上,为他们的一个名字。
那是她如今可以保留的,这位大哥的唯一信物了。因为,在那之后,何勇急着带她回都督府拜见大人,而曲先生笑着答应等他们操办好了,上门贺喜喝喜酒。
但是,等高诚高大人为了这件异事也十分惊喜赞叹,特意派了许多属官,抬了大量礼物,大锣大鼓来此迎接义士赴宴时,却已是人去楼空,桌上只留下曲先生的一纸书信,大意不过是有缘相逢故伸援手,今日何秀何勇既然得以夫妻团聚,他们两人也该缘尽而去。信中唯嘱何勇善待于她,莫负她如此深情而已。
————————————
陆泽微挥挥手,止住了高诚后续地斥喝:“这原是我刚才疏忽了。”他一笑,自袖中重又取出那张名帖,递了过去。
何秀姐赶紧伸手接过,唯恐他改变主意一般,牢牢收进袖底。
陆泽微微微一笑。“夫人曾说,那位古道热肠地曲先生也曾在最后留书道别,不知我可有缘一见这位义士地书信?”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无言。何勇回去房里,翻出了风劲节最后留下的那封道别信。
陆泽微闲闲看了几眼,再次大大方方地把信一折,径自往自家袖子里放了。
何秀姐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
何勇同高诚一起暗中松了口气。
陆泽微再次告辞,何勇捏着一把汗,一直把人送出小院外。待回转了身。看着何秀姐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厅里,心里一阵不忍,上前轻轻拉了她地手:“没事了。”
何秀姐忽然又剧烈地颤抖起来,呆呆地望着他,声音里满是软弱和恐慌:“阿勇……我害怕。”
何勇轻轻抱着她,小声地安抚:“别怕,别怕,这位陆先生就是认错了人而已啊。你看,那画像上的人,哪里会是咱们的恩人,根本就不象啊。”
何秀姐沉默着,不说话。何勇只见过卢东篱一次,而她和他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她不敢告诉她的丈夫,其实如果薛大哥的胡子全刮了,头发理清了,人长胖许多,精神许多……
他和那张画像,会一模一样。
她只是一个最普通,最普通的乡野女子。她不晓得大哥做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也不关心。她只知道,她不能让他被人找到。她忐忑的,只是不晓得自己尚不知情时,言谈之间,到底透露了多少她不该说的东西。
如果不是有那几日当街奔走,哀哀哭泣,打探寻访的演戏经历,她绝对不可能在看到那幅画像之后,还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未在神色间露出什么破绽来。
可是,她做不了更多。她只能守口如瓶,不承认大哥的身份。在那两个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她们一家三口碾得粉碎的大人物面前,她拼尽一切,也只能要回大哥的亲笔,却无法保住曲先生的真迹。
她做不了更多。她无法向那两个不知所踪的恩人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