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走了,龙琪在她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一时无语,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怎么有空?”程淑惠先打破沉默。
“工作永远也做不完,我总不能六亲不认。”
“六亲不认”本是龙琪无意说的,程淑惠却多心了,她诬陷过龙琪。“对不起。”
她对龙琪显然比对乔烟眉客气多了。
“我理解,”龙琪说,“师哥那个人其实……”龙琪在选择字眼。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这些年,我太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了。你说师妹,当初我那家庭那身份那背景,那是赫赫有名的,我是正宗的千金大小姐,他庄竞之是什么?一个穷大学生!我图啥?就图个他对我真心。他那时的嘴可真甜,风花雪月,海誓山盟,好话全让他一个人说尽了。可又怎么样,我为他吃尽了苦,先不说我家的人包括仆人都看不起我,光说那几年,我到了内蒙,还怀着美容,自己被逼着学会放羊,用羊油做油茶,用羊毛擀毡,天寒地冻,孤苦伶仃,直到1983年才回来。回来还是个穷,他就一点工资,还是我,腆着脸去求我娘家哥哥,你没见我嫂子那眉眼,跟斗鸡似的,想吃了我呢。要还是大小姐那会儿,我早走了,亏得我哥还记得我这一门亲,多少给了点,自己创业吧,一开头又有多难,我不光操心家里,还给他管着外边。他没作过生意,我爹可是大资本家,门里出身我自带在三分。好不容易翻起身来,好日子该来了。倒是来了,夫贵妻荣。他确实是贵了,可我却没荣,荣的是别的女人!他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走马灯似地,叫我如何忍?是我不容人吗?他年轻,他风流,可现在美容都快娶媳妇了,他还是那么花花。”
龙琪差不多跟她是一辈人,有些家常话是可以说出口的。
龙琪无言。她这个师哥聪明绝顶,父亲很欣赏他,可就是一点,风流成性,还常以韦小宝自居,若遇上个别的女人还好些,偏偏娶了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程淑惠,个性刚烈,遇事一味硬来,从不权衡轻重缓急,最终酿出祸事。还害庄美容成了孤儿。
“他注定命犯桃花,那我就注定命犯桃花劫,来一劫我挡一劫,终于挡到了这里。”程淑惠说,“但我不后悔,我是女人,我绝不允许别的女人染指我的男人,既便是死!”
这是程淑惠的宣言吗?唉,做人其实不必太执着,因为太执著就会太伤心。可若不是爱得深,又怎么会太执著?
多情自古空余恨。
爱浓了就是恨,恨多了就是伤,但不论是恨是伤,总比无情要好,人活一世若无情,便如寒灯无焰敝裘无温,了无意趣。
这般一想,程淑惠其人未必就不值得人佩服──天下哪个女人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若不愿意,还不是将那桃花劫来一劫挡一劫,一直到死!
龙琪也是女人,于是她说:“只要你觉得值得,你做的一切就是有价值的。”
“你这是夸我吗?”
“为什么不!”
是啊,为什么不,人活一世总要死的。
“可是我杀了他!”
杀了他!难道只有杀人才可以解决问题吗?龙琪则回答说:“有些人该死!”
李秀娟的话被小方打断,她有点意外,“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最后那几句。”小方说。
“噢,我劝文室不要小气,他说,他已经结婚,又没孩子,这些花出去的礼钱日后收不回来的,白瞎了。”
他说他没孩子,那龙欢呢?小方看着李秀娟字斟句酌地提示道:“我见过龙欢的照片,长得很漂亮的。”
李秀娟看着小方,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原来你是要问这个。”
她看了看小方的茶杯,起身为他续上开水,自己端起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