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如此隔膜,候弦高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突然想到自己原来并不是这老人亲生的骨肉。
奶奶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孩子,自从你离开以后,那个西拉闹腾的我们整日都不得安宁,”奶奶感慨地说,“然后这狗东西在一个晚上乘着我不在玷污了古米丫,狗东西。”听她的口气,显然也没有觉得事情有多严重,突然之间,候弦高明白了父亲侯君集对自己的厌恶,他不是厌恶自己的出身,而是厌恶自己母亲的出身,胡人终究和汉人不一样的,汉人可以大义灭亲,可在胡人的世界里,这根本不成立。可到底哪里不成立?候弦高不知道,所以,他要问清楚。
结果,反倒是奶奶先开口了,“孩子,你想干甚么,”她用充满了奇怪的口吻对候弦高道,“不过是一件小事,难道为了这件事也值得你去杀人?”
候弦高目瞪口呆,他不知道一贯慈祥的奶奶为何如此想,“奶奶,他强。暴了古米丫啊?”
奶奶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然后开始搔着一头的白发,没精打采的随意嘟囔道:“孩子,你们汉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听说你们打仗还会杀小孩,这在草原上会被无数人声讨诅咒的,会被你最亲近的人反对背叛的,西拉那狗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罪过。”她朝候弦高伸过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来,“好孩子,有什么呢?草原上的女人世世代代还不就是这样,昆仑神诞生我们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嗯,奶奶其实挺高兴的,古米丫现在便能生养了,这真是件让人放心的事,你知道我们家族人丁太少了,尤其是和南边的大唐打过仗后,这草原上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能多生几个总是好的。”
“可古米丫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啊,那孩子不是我的血脉啊?”候弦高浑身哆嗦道,他无法理解啊。
奶奶莫名其妙的看着候弦高,摇摇头不是很明白的道:“孩子不都差不多吗,血脉是甚么?能当家能打仗的就是好孩子,谁的有区别吗?更何况孩子不都是古米丫生的吗?只不过不是一个父亲而已,没关系的,都是好孩子。最重要啊,是要有孩子。你们汉人也真奇怪,谁的孩子很重要吗?”
候弦高无声的从帐篷出来了。
他的目光重新清明了,也冷酷了,从根子上讲,自己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突厥人,自己是汉人啊,蓦然间,候弦高有点不能容忍这曾日夜想念的草原了,尽管他还是爱它一往情深,可候弦高终于承认父亲的话是正确的了,“你是汉人,那里不适合你,那里只是战场。”
曾经的两小无猜、无忧无虑的日子,曾经的甜蜜,如今全变成一把把刀子了。候弦高缓缓走在外面,轻声呼唤着古米丫的名字,他其实还是盼望她能马上跳下车来,像以前那样使劲地紧贴着他的胸膛,用湿润的嘴唇吻着自己,然后古米丫已经不再哭了,但她也不回答候弦高的呼唤。
两天过去了,古米丫恢复了平静,候弦高再次见到她时,古米丫和奶奶正在做鞋子,见到候弦高,她突然变得慌忙起啦,警惕地望着候弦高,把那双为腹中婴儿准备的小鞋子藏在背后,一声不响。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绝望和伤心笼罩了候弦高,这比父亲侯君集的阻拦和马鞭更令候弦高感到无力心痛,候弦高只觉得一股酸酸的东西堵住了喉头,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古米丫动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过来,她依旧警惕着捂着自己的肚子,似乎那才是她整个世界,孩子就是孩子,才不管他的父亲是是谁呢。古米丫啊古米丫,听着这名字,就知道不是汉人,本来是正常的,人人都如此看如此认为,不过是候弦高觉得不正常而已吗,毕竟他是一个汉人,脑子也全是汉人的伦理观念。
古米丫看了看门外,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候弦高这时抬起了手臂,轻轻地说:“不要跑了,这里才是你的家,你不要走,该走的人是我,不会让你们觉得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