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夫把锅沿用力一敲:“你当我和你一样傻啊!你这张脸,我看一遍就会记住。就是第三碗了!”这家伙拿着鸡毛当令箭,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如今有点吃食容易么?城里原本都绝了粮了!老子就是历阳人,被桓越那个王八蛋烧掉了屋子,吃了几天的焦树皮烂树叶子才活了下来。好容易杨大青天赶跑了桓越那个王八蛋,又为历阳人要了米麦。但是又能有多少啊?给你这龟孙子敞开了吃?!”
杨寄张着嘴,呆呆地捧着碗,突然“噗嗤”一笑,端着碗上下几下算是作揖:“您这是账房先生的材料!算了,我也算吃饱了,就不吃了吧。”
伙夫看疯子一样看着杨寄,嘟囔着:“挨骂还笑,有病吧?”
杨寄早踱开了,那些哄得肚子不叫了的西府兵,大多保持着穷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见天色有些暗下来,便都是擦擦脸,洗洗脚,在准备睡觉。但也有几个吃饱了没事干,正在那里玩樗蒲。
赌棍听见这摇杯骰子的动静,立马眼睛直了,几步趋上去看。军营里原本有规矩,是不许赌博的,但是这支野鸡队伍也没人问,只不过赌博的不敢太招摇放肆地呼卢喝雉罢了。他们的摇杯和骰子都很简陋,地上拿张破纸画了棋盘,玩得也有模有样的。
一个持摇杯的,已经停了手打算启开了,杨寄上前道:“慢!这是个杂采,不好。再摇。”
旁边人嚷道:“关你什么事?开!”
持摇杯的犹犹豫豫,终于打开了,结果,果然是个没用的杂采,硬生生让对手向前走了两步,把他的“兵”踢进了棋盘上的沟里。
对手摇过,好容易又到了那个人,他畏畏缩缩地摇了半天,两边的人都不耐烦了,他的目光却看了看杨寄,杨寄微微一笑,示意他不要管旁人的看法,他便继续摇着。终于,听到杨寄一声“可以了。”打开一看,居然是个“雉”,仅次于“卢”的好彩头!他高高兴兴走步,毫不客气地把对手的“兵”也踢到了沟里。
对方立刻揎臂捋袖,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杨寄的脸上:“妈的,叫你兔崽子瞎指挥个啥劲!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害老子输掉了明日的麦饼!”
杨寄握着袖子一抹脸,笑嘻嘻道:“你其他话骂得对,我承认,但说我‘瞎指挥’?我可从不瞎指挥。我玩这玩意,失手的次数比得手得少得多。不信,咱们来玩玩!”
立刻有人起哄。刚输的那汉子长得五大三粗,看上去脾气不怎么好,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跺脚道:“玩就玩!大兄、三弟、四弟、五弟,给我看着这家伙,别叫他弄鬼。”
边上立刻有几个人应声,打眼一看,也是一般的强壮彪悍的男人。杨寄气定神闲,也不多说话,问了谁先手,便拿起摇杯摇了起来,旁边催促声声,他却稳若泰山,随便怎么催,不到份儿上就是不开摇杯。而等他开了,里头就是个“卢”。
愣住的人中有几个七嘴八舌说:“哪有那么巧!”更有一个说:“他作弊!”
杨寄冷脸道:“你他妈才作弊!刚刚偷偷把人家的矢挪了半步,当我没看见?!你说我作弊,摁住手我就认!”
他高大威猛,一身块子肉,白皙的脸也可以生出一股混混儿的横气。没有真凭实据的人不做声了,看他在棋盘上行棋。
一局樗蒲玩下来,天色已经很暗了,先还暗自嘲笑杨寄行棋分散杂乱的人,惊异地发现那些杂乱的棋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此刻已然步步为营,把对手逐个击破,走棋走得有条不紊又狠厉非常,逼近终点,对手竟然已经无可抵挡。
那个汉子颓然跌坐,骂了声脏话,旋即拍拍胸:“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明儿的早饭嘛!”
杨寄常年在赌场里混,眸子里像带着星光似的微微一闪,他抬头看看天边的烟霞,低头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