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这里华人的数量占去了人口总数的大半,不管时间相去多远,人们永远都摆脱不了对母语的偏爱。时间可以分解仇怨,也可以使亲情变得疏远,但对任何一个跟中国文化深有渊源的人,谁敢说在自己小的时候没对中国古诗词有过浓厚的兴趣,即使领会不到古代文人的那种意境,不知道里面深有的内涵。但是那种含有童音抑扬顿挫的朗诵,何尝不是一种向往和追念。哪怕是幽山僻谷涓涓自流的小溪,在冲撞山石的那一刻又何尝不会萌生向往大江大河激荡山川,卷起千堆雪的人生豪壮;哪怕是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大鳄,在月满星稀孤身独处的夜晚又何尝不会念起根生故土春风掀动金丝柳的款款深情。
即使坐在开往裕廊岛的大巴车上,吴爱民对那个会说汉语小老头的吝啬感到反感。在他没有对雨树深入了解的情况下,依然认为小老头编排出来的谎话完全是出于对树木的保护而表现出来的小气,甚至还有一种对自己胡乱的摘取树叶表现出来的气愤,他承认自己从心里对树木的爱护没有达到像他那样斤斤计较的程度。相反在他看来不就是一片简单的树叶吗?怎么就会有毒呢?在家的时候,夏天里别说一片树叶,就是整株的杨树、柳树、桦树即使折断了也不会有人像那个小老头一样的大惊小怪。
吴爱民很快就知道这种树叫做雨树,是新加坡的国树。雨树之所以在这里力拔头筹,一定是它的亭亭华盖能给人们带来极大的树荫,毕竟这里的酷热才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能给人们带来树荫下的休憩和享受,自然也会得到人们的恩宠。既然叶子有毒,枝干有毒,那么木材是不是照样也是有毒的,既然人们在感念它带来树荫的时候总带着一种恐惧的心理,又怎么会把它当成是国树呢?也许自己见到的雨树跟路旁的雨树是同宗不同种。
不过,小老头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从黄色鸭舌帽下面露出的白白的头发可断定他头上的头发已经很少有黑的了,似乎他的鸭舌帽不是完全为了工作需要而统一的着装,却是在为了掩盖他那一头的白发。脸上的皱纹跟黑色的皮肤搭配在一起就像用榆树皮缝在了上面做出的假面具。他的眼睛还算是明亮的,跟吴爱民的距离最起码有四五十米的距离却一下子看到了他手里的树叶。确定他是一个园艺修剪师而不是一个清道夫是他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用来修剪枝叶的剪子。他至少有五六十岁了,甚至到了六十多岁,除了鸭舌帽掩盖下的头发再就是他拿在手里用来修剪枝叶的剪子,证明他不但很健康,甚至更加突出的在向别人证明他并没有老,干这样的活除了需要一些手艺还需要一些力气的。突然之间,在吴爱民的心里萌生出了一种跟那个小老头说不出的亲近之感。
六十岁,正是他父亲的年纪(而他实际的年龄甚至超过了他的父亲的年龄),都有一张黑黑的脸,小老头黑黑脸色一定是跟他的工作有关,常年日久在新加坡遭受强烈的阳光暴晒。他父亲除了脸色跟他一样是黑黑的、个子跟他一样也是矮矮的,身体上却没有一点点的像他那样的优势。即使同样一张黑黑的脸色所遭遇到的命运也是不同的,他确信他父亲的脸色是长期遭受劳苦和疾病的折磨而造成的。
吴爱民还在想着,如果父亲也有一个像那个小老头一样的身体该多好,那样他来到新加坡就放心多了。
***
公路两旁的雨树中断了,大巴车停下来了,吴爱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里还滚下了泪珠,害怕被别人发现很快抹了一下。尽管是这样还是被坐在身边的苏方达给看到了。
“哥,你怎么啦?难道是刚刚离开家就想嫂子了吗?”
“怎么会这样说呢?我想你再无知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的情况你难道不知道吗?”吴爱民瞟了苏方达一眼,说话的口气里明显带着一股子不满的情绪。
看到吴爱民一脸嗔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