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安当初为寸阴斋选址时,就考虑到了书坊的特殊性,水源必须离着近,若有万一也不至于束手无策,所以此处不远就有一条水巷。
也幸好离着水巷近,最终只烧掉了半条街,这结果,比时不虞预期的还好一点。
当火势渐灭,只剩袅袅烟雾时,一众人互相对看,生出一种脱力后的开怀来,都笑了。
就和所有人都喜欢丰收一样,没有人愿意发生灾难。
大家救火的初心是寸阴斋,可之后,心里想的唯有扑灭这大火,不要吞噬掉更多屋舍店铺甚至性命。
不过当火势抑制住了,一众人也就想到了来到这里的初心,可刚才提水的时候已经耗尽了力气,此时一屁股坐下,起身都觉得腿软,更不用说去干送命的事了。
而这,就是时不虞算计的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她只算计到了‘再’,就已经灭掉了绝大多数人的气势,剩下的那一小撮见掀不起什么风浪,自然就老实了。
送命这种事,只有在气血上头,失了理智一往无前的时候才做得出来,当理智回笼,还有这胆气的就少了。
齐心用自己的名声作抵,请来的一众名士也都到了,跟着齐心一起手拿戒尺,从街头打到街尾,边打边骂。
名士骂人,百八十句没有重复,用词优雅,真真的口吐芬芳。
哪怕是还有人不怕死,眼下文有老师镇压,武有金吾卫虎视眈眈,那股子气也就全泄了,垂头丧气的伸出了手心任打。
时不虞下马车的时候腿有些软,扶着马车才稳住了,看着这盛景也笑了,可声音却有些暗哑:“回头我就画下来,让他们流芳百世。”
齐心专门留了个下人在路口等着,得到消息回头看了一眼,快步朝她走来。
小老儿瘦掉了一整个人,腿脚都灵活不少。
在时不虞面前站定,他抬起手似是想拍她的肩,但是又想起来她是女子,可再一想她今日行事,这一掌还是拍到了她肩膀上。
“有你,是大佑的福气。”
时不虞笑眯了眼:“您高看我了,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
“很好,已经很好了。”
齐心用戒尺指着这条街上正在挨打的一众人,然后又举着戒尺原地转了一圈,明明笑着,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他们都活下来了,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代表着这里一定会有大佑的栋梁之才,会有为大佑教出下一代的好夫子,会有走遍山川的名士,会有教导出好儿孙的长者。他们只要活着,就是薪火相传。”
齐心看向她,眼神湿润,但无比热烈:“今日之事,你功在当代。”
时不虞想如同以往一般笑着把这事带开了去,或者记到计安头上,又或者记到白胡子身上。可对上齐心的眼神,她突然就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更真诚一些,才对得起他此时的心情。
“我其实也吓死了。”时不虞笑:“怕漏了什么,怕自己的安排不够周全,怕平时太过惫懒,导致今日要用人时他们不把我当回事,也怕自己做了所有能做的,却仍是最坏的结果。”
看着街上席地而坐的许多人,时不虞说出自己心底的心声:“很怕血流成河,而我无能为力。”
“哪怕最后是个最坏的结果,你也不要质疑自己。”
齐心用戒尺轻轻的贴了她手背一下,当是对她不够自信的惩戒:“一得到消息就做出了最快的反应,做出最周全的安排,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齐心收回视线,看向脸色苍白,额头上还青紫一片的姑娘:“你今日行事不为计安,也不为大佑,只为这些人,我很开心。”
时不虞看向齐心,这个初见时胖如弥勒佛,如今瘦如半个弥勒佛的先生,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