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拓拔弘是北燕的皇长子吧,这道贺送礼的人是不是也太多了一点点?
开始我还兴致很高地用卫夫人簪花小楷仔仔细细地认真抄写,顺便磨练一下自己的耐性。后来越
抄帖子越多,不胜其烦,便改用王羲之兰亭集序的行书。谁知道腕不停挥地抄到下午,连手腕都
累得酸痛不堪了,帖子却渐渐堆成了小山,并还有不断增加之势。我一怒之下,索性用怀素和尚
的自言帖狂草信笔挥洒,礼簿上满纸龙蛇飞舞,笔意纵横,至于别人能认出多少,我也懒得去管
它了。
我正在笔不加点地抄得用功,屋门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还有帖子?”我头也不抬的说,“吴管家,你能不能索性一次全送过来?这么一趟趟地跑,你
不累我都替你累。”
没人答话。身后传来沉沉的笑声。我警觉地回头,拓拔弘一身大红衣饰,正站在我背后一尺之外
。
“是你?”大婚盛筵,宾客如云,他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
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被衣服映的,拓拔弘脸色略显微红,眼里的光芒倒十分清醒,依然深黑黝
暗,看不见底。
“你倒抄得很高兴吗。”他走到桌前翻看我一天的劳动成果,“不愧是东齐第一才子,连抄个礼
单都笔体丰富,变化无穷,而且还尽得个中三味,比寻常人照帖临摹还要传神得多。”
我微笑,“不敢当。多承谬赞,惭愧惭愧。”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当然。”都说了我不是白天逸吗!又不是我心爱的女人要嫁人,我伤心什么?
拓拔弘的目光倏然一冷。
“好一个负心薄幸的轻浮浪子!枉自她对你挺身相护,还夜夜为你偷声饮泣到天明。你却在内院
拈花惹草,勾三搭四,多半已忘掉她这个人了吧!”
嗳?我一愕,接着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怎么他竟是替清宁公主抱不平来了?可是为什么说我拈
花惹草……呃,想起那几名热情可爱千伶百俐的小丫鬟,我不禁尴尬地一笑。
“这个……好象有点误会……”
再不向他解释清楚,我洁身自爱的清白名声就要不保了。
“什么误会?是你根本就不爱她,还是她没有爱过你?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真是个儇薄无行的
花花公子!你就那么见不得女人?只不过几个小丫头,就让你高兴得乐不思蜀了?”
乐不思蜀?在拓拔弘词锋凌厉的指责中,这个无心而发的词语却如针一样刺痛了我。乐不思蜀,
乐不思蜀……我的目光一黯,手中的笔也不知不觉地落到了地上。可不是吗,我现在的处境、身
份、地位、甚至所作所为,与蜀后主刘禅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我的国家并没有灭亡,而是在另一个人的手中被治理得更加繁荣兴盛,我就
在一边眼看着它一天天地变得兵强马壮,国泰民安。难道一定要回去争个你死我活,不管它血流
成河,生灵涂炭,也要把属于我的东西硬生生地抢回来吗?
何苦?何必?
我垂下头,幽然一叹,一时间心绪纷乱,意兴阑珊,就连向拓拔弘澄清误会的心情都没有了。
看到我垂头不语的黯然情状,拓拔弘冷冷斜我一眼,再也没说什么,摔门走了。
只余我一人空对着室中满眼的喜气,红烛高烧,欢声盈耳,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小楼昨夜未东风,故国依然不堪回首月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