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太太搖搖頭,「沒有。」
「朋友?」
「不可能,」她笑,「我與陳家很熟,有什麼事嗎?」
我終於說:「有一個男人打電話來找梅麗恩。」
「呵,搭錯線。」她不經意。
「不不,」我說:「不是搭錯線。」
「那是什麼?」她抬起眼。
「陳家有沒有一個叫家明的人?」我又問。
「沒有,」房東太太幾乎不耐煩起來,「他們一家兩口,很少與人來往。」
「哦,我明白,對不起。」
「沒關係。」她的笑容又恢復。
交待完事情也告辭。
那夜九點鐘,電話叮鈴鈴的響起來。
我拿起聽筒。
「你快點捲起帘子,今夜的月亮很美,看到沒有?」
是他。
「你是誰?」
「家明。」他答:「你不知道?認不出?下次我不會這麼自信,我一定先報上名字。快看月亮將圓未圓,只差那麼一圈,最動人。」
我不由自主地問:「今天初幾?」
「十三。」
「哦。」我連忙拉起帘子。一彎圓月,只差一線就十全十美,就像人生。
我回到沙發,「看到了。」我興奮的說。
「好,我們明天再談。」他說。
「好,再見。」
老天,我居然把他當一個朋友了。
而事實上我們真的成為朋友。他在早上從來不騷擾我,下班之後,臨睡之前,他習慣與我聊天。我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我喜歡他的聲音。
日子過去,每天與這個陌生人相談似乎成了習慣。
有一夜他打電話來,情緒仿佛低落。
「你一定還記得這首歌吧!」他說:「我放給你聽。」
是他開唱機的聲音,然後是一首中國的民歌,抑揚地傳到我耳朵中:「……挑一挑白米下柳州噯,姐呀姐呀下柳州噯奇呀吃哩呀。……」
他在一邊解釋,「這個青年愛上了柳州某戶的三小姐,日日夜夜思念她——
歌繼續下去:「只有那三姐她梳得巧噯姐奇呀哈哩呀,梳一個獅子滾繡球噯,姐呀姐呀滾繡球愛哥呀哈哩呀……」
他問:「當然你記得這歌。記得嗎?」
「不記得。」我說:「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首歌。歌實在很動人很特別,但是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是我第一次聽。」
「你怎能忘記呢,梅麗恩?」他非常失望。
「家明,」我婉轉的說:「我一向不是梅麗恩,你是知道的,我們談話經已三個月,影樹葉子幾乎已經落光,你還不弄清楚?我不是梅麗恩,我姓張,請不要將莉碧嘉的影子加在我身上。」
他沉默很久。
我於心不忍,我說:「我相信她是個很動人的女子,叫人念念不忘的人總是動人的。家明,我有一個請求,你覺得我們能否見一個面?」
「但是我們不經已見過了嗎?」
「最近很久沒有見過。」我只好順著他意思說:「你能出來嗎?」
「我不想出來。」他說:「對不起。」
「你別鬧情緒,」我沒有辦法,「我們明天再說。」
我把電話的事從頭到尾說給房東太太聽。
她詫異得說不出來。她說:「張小姐,你竟會跟他說那麼久的話!你應該立刻報警才是。」
「但他是那麼和善。」我說。
「張小姐,這人八成心理上有病,他一直把你當梅麗恩——誰是梅麗恩呢?你想想,那該有多危險。」房東太太毓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