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这么久,爰姑大概对这宫里的一切都有了感情,依依难舍吧?若有一日,夷光要带了爰姑离开齐国,离开这皇宫,你愿不愿?舍不舍得?”
“公主?”她仓促抬头,望着我,眼中有着我意料中的不敢置信,有些莫名而来的欣喜,也有着让人心恸迷离的挣扎矛盾。
我淡笑着,回望镜中的爰姑。
“公主……”她低唤一声,呆了片刻后,眼眸再次垂了下去。
我放下了手中的木梳,起身绕了宽长费事的流纹袖,缓缓开了口:“此事还不急,爰姑暂且考虑下……我先去沐浴,洗去了这一身的酒气后,再来找你梳髻。”
出殿的刹那,我忍不住侧眸看了看,却见爰姑失神落魄地,瘫坐在木椅中。
我叹了口气,转身撩开了珠帘。
出疏月殿时,夜幕已沉沉。寂寥高远的天边独挂着一轮残月,星子异常稀少。秋风本凉,更何况是在夜间。身上穿着的丝罗细纱根本挡不住这直透人心的寒意,我禁不住一个寒噤,冰凉的手指抚摸着同样冰凉的手臂。
背上忽然一暖,我回头看了看,却见爰姑给我披上了一件描金绣凤的绯色斗篷。她踟躇站在我背后,一向贞静的容颜间处处流露着那些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我心中一动,开口笑道:“爰姑,我此刻去两仪宫见王叔。你要不要随我同去?”
“好。老奴随公主去。”她轻声应着,清丽的面庞随着那一浅浅的低头而瞬间黯淡下去,灿白月光洒在她的鬓角高髻上,颜色清冷。
我详装着一切皆不知,嘻嘻一笑想要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时,手刚伸向前却又僵硬收回。三年不见,我才发现此刻站在我面前的爰姑,竟是生生地矮了我这么多。
原来,我早不是那个依在她怀中撒娇玩闹的小女孩了。
“那走吧。”我微笑,转身先行。
手指不自觉地挥过浓香正盛的桂子,沾了一腕冷香后,还狠心糟蹋了那些簌簌落满地的细碎金黄。
落花虽败,余香不绝。
两仪宫。
我进来时,诺大的宫殿里唯有王叔一人,他俯身案上看着一卷竹简,眉宇微拧,神情认真。
宫灯依然盏盏,次第交错着,烛火摇曳成辉,照着金筑的墙壁、明黄色烟罗,映着脚下处处雕着盛莲欲放的青玉地砖,满殿的堂皇奢华衬着他一人的身影,此时倒叫人看不出究竟是君王之威,还是君王之寡了。
“夷光见过王叔。”
我上前轻呼一声,本该双膝着地行宫礼的,我却鬼使神差地单膝跪地行了军人之礼。
迤地长裙,女儿之身,环佩敲响时,我也觉出了自己这个礼行得不伦不类地叫人好生尴尬。
然而王叔却丝毫不在意。耳中只闻他长声大笑,语气颇为欢喜:“起来吧。三年不见,寡人的夷光必定是将爰姑十几年来好不容易教你的那些礼节给尽数忘了吧?”
我脸颊一红,站起身来,轻声哼了哼:“夷光知错。”
“寡人的夷光,何错之有呢?你且上前来。”王叔收住笑声,凝眸仔细瞧了瞧我,声音倏地轻柔下来。
我依言行到龙案前,想了想,还是裣衽再行了一礼:“昨日宫宴上夷光酒醉失仪,请王叔莫怪。”
王叔摇摇头,好笑地呼出一口气,也不答话,只伸指揉揉额角,看上去颇是头疼。
“王叔……是不是在为夷光的事烦忧?”我心神一敛,蹙眉问他。
王叔,身为君王,我自然不敢妄度圣意。只是在我面前,他并不是威严刚毅得失去了仁厚的神化君王,他性情温和,常是有着煦若春风的融融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