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深入研究这种奇特的变态症状,我光顾桃井理发店的次数也增多了。那年大约是初秋,正是日本列岛上台风频频登陆的时分,我见到了惠子夫人。约三十多岁的妇人,披着齐肩的秀发,瞧不见耳廓,身材匀称,嘴唇涂得血红,脸上擦过粉,显得那张脸残酷地白晰。阿福正在给另一位顾客推拿、揉捏,她进来后并不与男性顾客搭讪,也不加入他们的插科打诨、肆无忌惮的谈笑中去,静静地一个人坐候在角落里。
她似乎蔑视周围的一切,而长睫毛下一双欲眠、似醉、含笑、媚人的眼睛特别能让男人动心,那神情姿态像是刚拿出冰箱的奶油冰淇淋,美妙可口,又冒着寒气,即古人所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之类的神情。
那女人端坐在椅上,一会儿像是受了虫咬蚊叮,皱起眉头,并不理睬那些男性顾客巡航导弹似的目光,朝角落里背过身去,若无其事地撩起长袖,露出两截白白的手臂,拿了一瓶像是“蚊不叮”之类的药水,冲着白白的肌肉上劈劈啪啪地擦药水。那声音不大,却很轻脆,和着拍击声,让店里的男人销魂,屏息吞声。
老板娘看着她有气,低着声腔,酸溜溜地对一位男客说:“唷,可够媚的,我们算学了个新鲜的。”
耳恋(4)
空气又变得活跃起来了,有人压低声音对老板娘说:“我倒是羡慕起你这店里的蚊子来了。”另一个说:“可不是吗,我也喜欢得不得了,这叮过美人手臂的蚊子,什么时候也来叮叮我们,叫我们也媚一媚。”另一个又说:“我呢,恨不得变了一只蚊子,一巴掌下去,血糊糊的贴在上面才好。”店堂里又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嗤嗤笑声。
阿福给惠子夫人的推拿、按摩和掏耳是在店堂的内间,隔着一层彩珠编成的门帘之内,“奶油冰淇淋”似的惠子夫人坐上椅子就开始“化了”。不过,这天对阿福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日子,因为惠子夫人告诉他,这是她最后一次光顾这家理发店了。在她居住附近的一家理发店里,也来了一位中国按摩师,据说按摩和掏耳的技术更是出神入化,惠子夫人认为去那儿烫发、按摩更方便。
阿福听了这话,额上冒冷汗,鼻子里出长气,脸上不滋润起来,往常掏耳结束后觉得下面一股东西憋得难受,总是要去一去洗手间,今儿个也忘了。本来那刺激兴奋的心情就如同小孩子吹的肥皂泡,光彩耀眼,上去不到多高,便爆裂归为鸟有,只留下哀哀的无名惆怅。
我觉得,这对阿福并不是什么坏事,也许他可以从此脱离苦海。可阿福却执迷不悟,他实在是太钟情于惠子夫人的耳朵了。在心理门诊中,他胀红了脸问我:“你觉得,那耳朵,像不像……像不像……”他停住口,试探地瞧着我。
“象什么呢?”我追问他,他欲说又说不出口,急得抓耳搔腮,还是没有说出口来。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换个说法,你觉得,用一根掏耳的棒,在那耳道里进进出出,嗯……什么感觉呢?……”他停住口,有点痴迷迷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等待我的反应。
“什么感觉呢?”我还是故意追问道。阿福胀红了脸,话憋在喉咙口,又吐不出,仿佛跟油锅上行走的蚂蚁一样难受,他急得抓耳搔腮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惠子夫人果然是好久不再来了,阿福憋得慌,心中充满了失落感。他有时会失神地望着店堂的窗户外,有时说要到街上去买包烟,谁也不知道他到街上去张望什么,等到从街上透完气回来,阿福心中的惆怅和失落感越发浓烈。
老板娘说:“身子是回来了,可魂儿早给那女人带走了。”
阿福夜里做恶梦。在精神分析室里不断地要我替他解梦。他梦见一名赤身裸体的丑陋女人压倒在地,整个脸面被夹在两个腿部之中。他感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只巨大的耳朵,又像是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