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欣想也未想,就道:“哎呀,真是笑死人了。难道现在提倡的绅士风都是表面噱头吗?关键时候倒要让女孩子挡在前面!女孩子嘛,生来就是要被宠爱的,挡风遮雨那是男人的事情。”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了出来,眼前一片光影流离的繁华街头。
………【二十八、诺言,遥遥无期】………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踢破了雪夜的沉寂。
肖府门房里的一个佣人正围着火盆,迷迷瞪瞪打着瞌睡,忽然就听见一个叫门声,“开门,开门,”嘶哑的嗓子让这个佣人愣了一会儿,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三爷的。等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一开,冲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这佣人登时睡意都被吓跑了,定睛一看——
三爷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就是三爷自己也半个身子都被血染透了。身上还披着晶白的雪花。白的白,红的红。
又是那苍凉的箫声。韵柳听见这曲子,就想流眼泪。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酸,这里满目春光,万紫千红的花草在裹带着清香的暖风中袅袅招摇着,半空中还有柳絮在团团逐飞。这里美得像是梦境。“四妹。”有谁在叫她。她迟疑了一下,立即意识到是二姐。好像还是很多年前,二姐背着父亲偷偷过来给她送饭。后背上好像在痛,一定又是挨了父亲的打,这一次,不知道又要让她饿上多少天。她一转脸,果然二姐就站在她身后。可是,……手里不知为何却是握着一支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那箫声忽然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那声音更悲怆了。她凄清的眼泪泫然流了一脸……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吓得大叫一声,可是,却叫不出声来,嗓子里只发出沙沙的声响。
“醒醒,韵柳,醒醒——”有人在她耳边说话。这声音……
她猛然间清醒了。后背上揪扯似的在痛——疼痛让她的意识很快就清明过来了。吃力的缓了几口气,她睁开眼,希源就坐在床边,因失血而晦暗不堪的脸显得很是疲累。……韵柳望着他,半晌都没有言语。这时候的两人默默相对,都有一种恍若隔世再相见的浓浓滋味,有辛酸,也有欣慰。
“死生……”韵柳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说出几个字。因为身体太虚弱,她只是略动了动唇,连说话的力气都丝毫没有。但是希源都明白,他未尝没有同样的感触。一场患难之后,他们原本隔膜的心贴近了太多。希源嘶哑着嗓音低声道: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因为眼眶里忽然有些湿润,他低着眼,避免朝她看,只是把她的手紧抓着,贴上他干裂的嘴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年多之后。
韵柳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她正在一艘从香港开往上海的船上。她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沈新南,是个华侨商人,刚从英国回来,途经香港去上海。两人是在船上偶然认识的。
“怎么不说了?”沈新南见韵柳忽然停了下来,含着笑问道。他两手撑着扶栏,也在朝海面望着,望着海面的起伏不定。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往下说了。如果可以,谁都愿意将记忆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后面的必定多是痛苦了。新南低下头去,暗暗惨淡的笑了一笑。他又转过脸去,朝身旁的韵柳看着。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人,朦胧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言尽的心事。这也许正是她吸引他的原因。
韵柳没有作声。她良久沉默着,两眼空茫的望出去。那些事情不能想,一想起来,就像是溺了水,呼吸不了。她知道自己今晚是不可能睡得着了。
甲板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海风越来越凉。
“很晚了,你要是困,就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呆一会儿。”她向新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