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蛊的,放眼南疆,应该找不出除了云姨之外的其他人了。毕竟万一被蛇魄反噬,那可真不是甚么闹着玩的事情,尤其是她一无冥蛊护身,二是要接受双层的反噬。可是那蛇魄,当初却真是云姨给自己的啊……虽然当时就留了心眼,故意带着蛇魄一起去办一些重要事,后来又旁敲侧击她想得出点口风,瞧瞧她是否对自己一举一动都清楚,可是后来……后来在来到中原刚起了冥蛊极度虚弱之时,却不得不将银银日夜带在自己身边好防身。
那着实是个好东西不假……只不过,自己向来不喜欢用别人给的东西,当然,月娘给的除外,月娘给什么他都喜欢。
思索半天才觉得一直有些昏沉,苏提灯看了眼茶杯,索性掀了被子,仅靠一只腿着力,扶着周边一切可扶的东西,叼着那茶杯往桌边走去。
拉开座椅,下意识的翘起二郎腿,将右腿护在左腿之上,也顾不得甚么形象,苏提灯懒洋洋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却不急着喝,只那么着了件单薄的里衣和中衣,捧着杯子汲取一点暖意。
莫不是沉瑟联系云姨的?
也不对,沉瑟本就跟云姨不熟……
揉了揉太阳穴,心思又往鬼市上面绕了绕,却定格在了脑海里突然浮出的一个残影上——鸦敷。
是他么?
将喝空了的茶杯在手中倒了几转,苏提灯眼里被烛火所映的光影明灭不停,尔后似是终于恍惚了许久,定了下来。
鸦敷是知道自己去诡域的人不假,可他不知道诡域在哪儿。要不然当初沉瑟也不至于将信蜡扔给……呃,莫非是乌椤联系了他?所以他也知道了?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乌椤虽然傻,但不至于傻到这份上。
苏提灯单手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尔后顺势换做个单手托腮的姿势,另一只手拿着茶杯不停的去勾那烛火。
思绪也好似像桌前这烛火一般,被断了又断。
茶杯带着凉风以极快的速度在火焰间转来转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练甚么大法呢,实际上,仅仅是他烦了罢了。
厌倦了一直要不停算计的生活。
可是又放不下算计。
他不先把别人算计了,很有可能就被别人给算计了。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伫月楼内温善的少年了。他的慈悲留在十六岁之前就够了,足够了。
苏提灯将茶杯扔在桌上,闲闲的拢了手缩回椅子里。
人是要长大的。
这么多年,几乎是日复一日的告诫自己,要放下,要放下。
放下过往种种,仇恨也好,怨念也罢,那些妄加于己身的苦难,就那么过了吧。
便当做被狗咬了一口,走路时被楼上不小心掉下的花盆砸了一下,再不济,太粗心下雨天走的太急没看见枯井,掉里头去了。
苏提灯垂了垂眼,他以前这么安慰自己的。
他甚至不停的欺骗自己,说是——以往那些种种不愉快,都是为了将来他能和月娘在一起的。
他和月娘能在一起的。
那个女孩,是他天地里唯一的光。
他跌跌撞撞的追着她不停的走,不停的跑。甚至想说,日后蹒跚步履,也希望能亦步亦趋。
可他……怎么偏偏扼死了这束光呢。
这束光就灭在自己手里。
现下,他把这束光微弱的星点亮好好存了,存寄于他的心腔里,他的身体里。
他知道这束光还会再亮起来了的。
可是月娘,纵使我能将你再毫发无损的唤醒,可那时候……我便必定不是我了。
那个时候,你还会想要陪着我么?
其实,你现在也很不喜欢陪着我吧。我已经做了许多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