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屋内细微的呻吟让他胃部一阵翻搅,涌至喉口,他嘴一张,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客倌,您哪儿不舒服?”店家端着洗脸盆走进回廊,问道。
他还能吐出什么?
早在数千年前,他就没了七情六欲,他还有什么可以吐的?
“客倌?”
他半眯着眸子,喃喃道:“你有没有过一种经历……”
“什么?”
“一个人全心全意为你,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受尽千百煎熬,也心甘情愿?”
“啊,客倌?”早知就不该收留他们,两个人都有病!一个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一个竟然发起癫来!
“没人为我受过,因为我万能。她为什么这么毫不迟疑的为我挡刀?”脑海不停闪着那一幕,想起她的激情狂爱。
她像飞蛾,不停的扑火。他不是人,也不是飞蛾,他是水,永远感受不到焚烧的刹那,飞蛾与火的心境。可是为什么他温和的水流里开始起了波动?
“我愿渡化天下所有不识之人,却渡不了爱我之人……”他闭上眼睛。
短短几句话,已将天下人与挽泪有所区分。
何谓神?何谓天人?
心中无远近亲疏,皆以大爱奉世。在他眼里,众人皆是一貌,姓名皆是无用,他的心大到可以容纳天下人,而无分轻重,但如今,他的话出口了,上天在听,诸神在看──
看他陷进万劫不复的天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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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他推开房门,见她已醒,半是坐卧在床上。
“还会疼痛吗?”他问道,将洗脸盆搁下,走近床沿,瞧见她正费力梳理她的长发,他伸出手,笑道:“我来帮你吧。”
她微愕,抬起目光盯着他。“你要帮我梳头?”
他的视□落在她略嫌浅色的眼瞳,仍然面不改色的拿过她手里的木梳,说道:“转过身子吧,我这辈子还没为人梳过头,你不嫌弃就好。”
木梳极旧,旧到不能想像究竟是多久以前留下的,梳齿断了几根……
“改日,我帮你作个木梳。”他平静的说道,撩起她的长发专心梳理。
她发黑而细柔,如丝绸,教人舍不得放手。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舍不得丢,就留下了。”她□声说道。
“遗物?”
“她不是妖怪,是曾收养我的老妇人……”挽泪闭上眼,喃道:“她待我很好很好,一点也不嫌弃我。”
他注视着她的黑发,明白她在说假话,却不戳破,若真不嫌弃她,又怎么会造就今天的挽泪?
“你的娘真好。”他随口应道。
“是啊,我的娘是天下间最好的娘。”她的唇畔是酸涩的笑,随即注意到他停下手。“梳好了吗?等我洗个脸,便能上路了。”她转身欲接木梳,见到他奇异的神态,忍不住担心,脱口道:“你是不舒服吗?”话说出了,来不及咬住唇,明明要自己不再表露关切之情的,偏偏人孬,爱他的心意从来没有稍减过啊。他回过神,微微一笑的摇头,“我身强体壮,不曾有过病痛,哪里会不舒服。”
她暗松口气,垂眼小心翼翼地用布包住木梳。他目不转睛的望着,神色难读:“你该再留几天的。”
“我好多了。你不是说那借寿之人不能等吗?”她站起来,有点头昏眼花的。
直觉地,他伸手欲扶住她,在见她抬起脸来,双瞳的颜色更淡时,他猛然缩回手。
她没吭声,咬住下唇,摇摇晃晃的走去冲水洗脸。
水中的倒影好憔悴。他是被他的脸色吓到了吗?明知不该着求,但心里总是渴望他不会怕她。
不会才怪!七天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