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鲁毫不犹豫地脱下棉衣,往炉子上严严实实地一盖,按住四角让烟气无法外泄。夜风吹来,烟火气息散去了不少,但空气中不免仍然有些残留。
脚步声渐近,走到五号房的窗口时突然停止不前,吓得走廊下面的三个人心脏都快蹦出嗓子口了。孟松胤竖起耳朵倾听头顶上两名枪兵的交谈,虽然那浓重的关西口音听上去比较难懂,特别是那些含糊不清的绕舌音更令人头疼,但基本意思仍然能够明白。
一名士兵猛嗅着鼻子辨别气味的来源,咕哝着会不会是厨房里失了火,随即又否定说不像是厨房方向飘来的,倒有些像附近什么地方散发出来的。另一名士兵漫不经心地说,说不定是野外的农民在烧稻秸做肥料,不必大惊小怪,说罢,隔着窗户察看五号房内的动静,但看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春夜的气温不算太低,但骤然脱去棉衣而只穿一件单衣的老鲁还是冷得直打哆嗦,冷风袭来,鼻粘膜受到刺激猛地一痒,忍不住想打喷嚏,但想到鬼子兵就在头顶上,只要发出半点动静,后果将不堪设想,只得捏紧鼻子反复按压,咬紧牙关拼命屏住鼻腔里的空气,最后总算成功地忍了回去。
等到脚步声走远,老鲁拿起衣服让烟气散尽,将鼻子抵在棉衣上,总算轻声打出了一个迟到的喷嚏。
“我们轮流睡一会吧,离天亮还早着呢。”老鲁穿上棉衣提议道。
“你们先睡吧,我来留意走廊上的动静,”孟松胤道,“我一点都不困,正好仔细斟酌一下接下来的步骤,看采用哪种起爆方案比较妥当。”
“好吧,留神我打呼噜。”老鲁笑着在水泥地上躺倒。
守着身边这一大堆可笑的“设备”,孟松胤渡过了一个漫漫长夜,也基本理清了起爆的思路。
在众多的烈性炸药中,苦味酸的威力仅次于诺贝尔发明的硝化甘油,是军事史上最早使用的一种猛炸药,只是很快被德国人制得的梯恩梯炸药所替代而失宠,不过二战开战以来,以黑索金为主的高能混合炸药又成后起之秀而广受青睐。但是,不管炸药本身如何日新月异,起爆的方法却始终是热起爆、机械起爆、化学能引爆、电起爆这几种,其中最简单的首推热起爆中的导火索点燃法。不过,苦味酸虽然威力巨大,但在小剂量的情况下并不容易起爆,而且操作时需要一定的安全距离,就车间北面那堵加建的墙来说,至少需要一、二十米的距离。目前情况下自制导火索并不现实,甚至要比制作苦味酸还要艰难,需要硝化棉、丙酮、硝酸钾、硫磺、乙醇等一系列原材料,根本无法办到。
那么,唯一可以选择的还是电起爆。
但是,厕所里的灯泡和电线早已被去除,连教官们使用的电炉也不见了踪影——上次电热丝经铰接以后虽然还能使用,但寿命大为缩短,没用几次便再次烧断,被伊藤英明带出了工场,目前干脆只用比较保险的洋风炉。
那么,除了车间里的交流电源,就没有办法好想了吗?
孟松胤突然想到了伊藤英明经常带在身边的那支手电筒!
天亮以后,所有的“设备”全部分散开来带入工场藏匿,号房里不留任何痕迹。孟松胤将制得的苦味酸分装在三只西林瓶中,一并藏于自己那台车床的底座下面。苦味酸自燃的温度在300℃左右,而“闪点”更低,仅有150℃左右,强烈的摩擦、震动和碰撞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所以,现在孟松胤每天在那三只小瓶周围转来转去,简直无异于与死神共舞。
孟松胤关照所有的弟兄,如果遇到鬼子兵扔掉烟壳,一定要捡起来看看里面有没有锡纸。当然,那些站岗的枪兵大部分也是穷光蛋,平时只抽得起廉价的牌子,里面的防潮内衬都是那种夹心涂覆柏油的双层纸,带锡纸内衬的“仙岛牌”和“美伞牌”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