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慌。
別動。
我不動。
睡吧。
我睡。
我看見牆上那個白色石膏面具,歪倒在鏡子邊。
沿街的人家,玻璃窗若明若暗映出房間裡的家具、照片、花木,但沒有人。我的腳絆了一下,蹣跚地踱進一個花園。所有的花朵在水銀燈下呈紫黑色。那些花朵應該是火紅的,像化妝盒裡被無意折斷的唇膏。
這天晚上,我又像童年時一樣盲目地在街上狂奔。橡樹在風中刮著熟悉的聲音。我一會兒閉上眼睛,一會兒睜開燃燒著求歡火焰的眼睛。
那個酒吧間。哦,那個酒吧間。
電視機正播放著足球比賽,狂熱的吼聲未能壓倒喝酒的男女的喧鬧。
「來一杯杜松子酒!」我手撐櫃檯,對老闆說。
「小姐,是你!」
我的手收了回來。老闆看到我一臉驚訝,說:「小姐你怎麼忘了,那天我還請你喝了專為你調的雞尾酒」。
「你最先嫌這兒冷清,說你當侍者,決不會生意清淡如此。你邊說邊幹起來。你脫了全部衣服。只戴了頂帽子,穿了一件短裙。」
「有這事?」
「當然,」他一邊往杯子裡加冰塊,一邊說,「那天生意出奇地好。最後你僅僅在腿上扎了根繩子,夾顧客付的錢。你用陰唇銜住菜單,走來走去,讓顧客看。你的身體滿堂飛。我看傻了。」
「夠了,你這個意淫家!」我敲了敲櫃檯打斷他滿眼放光的想像。但他描繪的那個下流又風情萬種的景象卻讓我心旌搖曳。我沒有憤怒,也沒有生氣。喝完了酒,我從皮包里掏錢給他。
他不收。小姐,你不想再留一會兒?想喝什麼,隨你挑。
我說,謝謝你。
「肯定是你,那天晚上你全身只剩下這副鸚鵡耳墜!」
我說,「好吧!」我向他承認那天晚上我的確來過。但我來等一個人。剛坐到靠窗那個位子,我便聽到了槍聲,打死了一個懷孕的女人。那晚你們這家酒店什麼生意都沒做。
他看了看我,突然埋下頭。我穿過鬧嚷嚷的人群,在走進櫃檯後面,推開內門的那一刻,我揭下頭上的帽子,朝他揮了揮,然後跨了進去。他瘦弱的身材,像女人一樣的披肩發清楚地透了過來。我站在鏡子的後面,他看不見我。
他往身上抹油,很仔細,不放過一個拐彎處或隱蔽點。他擦完油,將瓶子拿在手中,靠著牆。四周倒掛著剛刮毛剖膛血淋淋的豬牛羊,中間還掛著一張貓皮。
他捂著嘴,叫了一聲,便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往頭髮上倒油,油從頭髮流到臉上,他搓著臉,微微仰起頭。我站在鏡子背面。他看不見我。就如同身體內血的大門必須關閉,遺物必須留給遺孀和遺孤一樣,他做他預定的事。
他撫摸鏡子,突然嚎啕大哭。
腳步聲,從屋頂朝下涌,清晰,沉重。
他打開了門,然後又退了回來。他掀開離門不遠的一口嶄新的棺材,躺了進去。在他慢慢合上棺材蓋時,我認為他就是酒店老闆。如果真是他,那他懷孕的妻子呢?
一個陌生人走進柵欄。他頭上戴著一頂灰帽,一雙手在衣服下伸過來,放在我想有個手放著的位置上。不,那是兩個人,兩隻手交換。他們是兄弟。一會兒,一人把我捲入一種旋轉機中。另一人站著,叨叨不息地講自己過去的種種艷事,講得具體而細微的。
空曠的舞台。我是他們惟一的觀眾。他們在那裡對話,反詰,講自己難以忘卻的事。燈光亮得跟白天一樣,跟我的臉一樣。畫有魚的布簾垂滿舞台。我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手,感覺到自己的眼睛隨著舞台變換色澤,而自己的頭腦被塞到這兩個男人說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