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羲到底是老了,人老了,总是害怕生离死别,二房折了一个孩子已经够了,他不想再看到第二个,尤其是长房。
即便这没有什么用处,他总是想做做。
好似不做,便会失去什么一般。
而另一方面,请了人来看看,也能将府内众人不安的心平静几分。
傅老太太在怔然之后,连忙点了头,便准备去着手此事。
一旁的谢氏此刻却已是去了一半的魂魄,早已不在乎周围的人在做什么。
要知道,长房的钰哥儿,从来都是谢氏的命。
众人皆知晓,钰哥儿没了,谢氏,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而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却又是在意料之内。
原本身体就虚弱的谢氏也因为伤心过度而倒下了,竹清院的钰哥儿尚且还高烧未退,昏睡在那,揪着众人的心,静华院的谢氏却又因此加重了身子的负担,病情加重,竟连起身都不能,每日都是在半昏半醒之间,汤药更是需要人喂进去,全然无法自顾。
只这短短几日,谢氏似乎衰弱了许多,每日昏睡在那,顾敬羲与顾砚龄日日去探望,便只能听着耳畔传来墨兰她们断断续续的哭泣声,看到的,也只有谢氏虚弱不如正常人的脸色,明明屋内一切都如往常那般光华明亮,可躺在那的人却仿佛已被剥去了一半的生气,烧着地龙的屋子,竟叫人觉得越发寒凉,仿佛赤然站在雪地一般。
有那么一刻,她们不由想起了四个字。
油尽灯枯。
顾砚龄静静地看着戚然而不发一言的父亲,一个一向注重仪表气度的男子,竟是满脸倦容,脸色泛着蜡黄,嘴边是生起的青色胡茬,连一丝不苟的发鬓,竟也松散了几分。
如今的长房似乎被罩在了连绵的阴雨之下,犹如腐朽而破旧的一扇老门,拖着残败的身子,随时都会被疾风骤雨吹断,再也不复往日的庄重华丽。
……
绥荣院内。
顾敬昭负手立在镂刻芙蓉纹的支摘窗后,神色平静而肃穆,静静地抬颌,看着沉抑而晦暗的天色,连绵的雨珠犹如扯断线的珠子,簌簌地朝下落,“啪”的打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水泡,随之荡漾开细细地波纹。
随着软帘轻打,“噼里啪啦”的雨落声中响起了一个细微而小心的脚步声,顾敬昭并未回头,仍旧保持那巍然玉立的姿态。
皎月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恭敬地一欠身。
“怎么。”
耳畔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皎月心轻轻一跳,随即颔首道:“夫人命奴婢给老爷您送汤来了。”
顾敬昭眸中先是拂过一丝不耐,随即又渐渐舒展开来,变得平静而沉稳。
虽然俞氏自作孽,害死了他最紧要的嫡子。
但这一次在长房的事情上,俞氏的确也于他有所助力。
夫妻总是不能做的太绝。
尤其,俞氏还是个能替他除掉后顾之忧的聪明之人。
“放下吧。”
顾敬昭骤然的声音叫皎月微微一怔,毕竟,二太太自打小产,命她往二老爷这边送汤,回回都被拒。
接受,这还是头一次。
顾敬昭见身后没动静,微微侧首,察觉到顾敬昭侧眸中的不耐,皎月忙转而将提着的食盒搁下,正欲问是否要伺候用汤时,软帘再一次被掀开,德贵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两手搭在前面,颇为恭顺的垂头站在那。
顾敬昭微微斜眸,随即转回头抬头看着窗外的疾雨道:“皎月,你下去吧。”
皎月闻言微微一愣,抬头对上神色平静的德贵,再转而看到面无表情的顾敬昭,心内原本悸动的心像是被浇灭的火苗,失落之下,只垂下头闷闷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