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朝臣們雖都不贊同,卻也都沒據理力爭‐‐不就是讓方士當刺史嗎?比讓宦官統兵、監軍如何?不值得為此去步白樂天和韓退之的後塵。
天子對此也心知肚明。但只要能求得長生,這也不算什麼。
‐‐結果那混帳東西,他跑了!
天子:……
朝臣:……
天子也是要臉的。
人都跑了,天子的丑已出大了。你還繼續提,這不是當面打天子的臉嗎?
天子是君上,又不是仇人。就不要乘勝追擊、趕盡殺絕了吧。
故而朝臣們一個吭聲的都沒,只當全不知有這回事。
天子卻體會不到朝臣這一番苦心。
平淮西後,他的聲望正如日中天。他是聖明天子,思慮周遠目光如炬,豈能被弄臣蒙蔽?!
越是錯,便越是要證明自己對。
面色如常的將言事奏摺擲回,風輕雲淡道,&ldo;當是進山採藥忘了歸期吧。這些方外之人逍遙慣了,不用理會。&rdo;
朝臣們只當天子是文過飾非、自我安慰。不想做聲的裝沒聽見,心地善良的就呵呵笑應道,&ldo;是啊是啊,這些人嘛,大家都懂……&rdo;
於是,這件離奇的天師逃跑案,就這麼詭異的在一片沉默和和諧之中,被擱置了下來。
在這個兩家廝殺的年代,道士的氣焰被打壓了,和尚的氣焰也就高漲了。
民間可沒朝堂這麼多顧慮‐‐和尚們很快便將這件事添枝加葉,演到變文中去,替道士們廣而告之。
天下百姓誰不愛看變文?且和尚的群眾基礎可比道士們雄厚多了,偏偏天子愛道士勝過和尚,百姓們心裡也頗替自家的佛祖鳴不平。
故而這陣子,民間便也跟風編出一套套大同小異的高僧戳穿騙子道士的故事,並越傳越廣。
天子再召集方士時,上京謀求富貴的禿子便也多了起來。
不過,這些風向同雲秀的關係卻並不大。
元和十六年的這個春天,柳雲秀周歲十四、虛歲十五,正當所謂及笄之年。
同她阿爹的三年之約,剛好期滿。
不過一如所料‐‐柳家依舊沒人來接她回去。
三月上巳,草木復萌時節,華陽真人於奉安觀精舍中為阿淇簪披,亦為雲秀行笄禮。
阿淇於去歲秋天考過了經試,拿到了度牒。簪披受戒之後,便是奉安觀里第三位道長真人。雲秀亦已成人。
如此看來,奉安觀當是後繼有人了。
可觀內諸人俱都高興不起來,因為華陽真人要離開了。
早在一年之前,華陽真人便已提及此事,可當她真要離開時,雲秀和阿淇卻都覺得,她們其實還都沒準備好。
窗外草木新綠,暖風習習。窗內兩個少女並肩跪坐在蒲團上,主事女冠子分列左右,一眾小姑娘們則跪坐在他們身後。
‐‐很有種年紀輕輕便要背負家業的無助感。
雲秀一面聽華陽真人說戒律,一面不由就扭頭看向阿淇‐‐其實阿淇的負擔比她還要重。雖也不是說華陽真人一走立刻就讓她接任掌門,且還有兩位年長的女冠子主持事務、輔佐分擔呢,但她既是被當後繼之人培養的,日後定然每一步都要做出表率,再不能像當初那麼自在了。
她又仰頭看華陽真人。
華陽真人已說完了戒律,見底下小姑娘們俱都一臉對將來的迷茫,目光亦愧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