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被他看到,薛伯暗暗松了口气,不慌不忙地笑道:“原来,余同知大人的母亲和一位将军老夫人来泉州,就是大人一路护送的。张氏蒙两位老夫人怜惜,得以搭乘官船,也确实受了大人的恩惠。”
刚顺着陆千户的话,开始遐想的街坊猛然醒悟过来。对啊,听说张氏就是在来泉州的船上被余老夫人认做义女的。张氏一届平民,怎么可能劳五品千户护送?他送的自然是两位老夫人。张氏要是在船上有什么事,余老夫人又怎么会认她做女儿?
清清白白的事,有意说得不清白,又是个算计孤儿寡母的坏胚!
程启虽然算不上英俊潇洒,家财万贯,比这个身材粗短,满脸横肉的丘八,还是强到天上去了。张氏和程启合作这么些日子,始终循规蹈矩,以礼相待,传出点谣言,还被证明是有人故意陷害。船上就那么几天,有两位官家老夫人在,张氏只可能更小心谨慎,也不可能看上他?除非是这人仗势欺人,用强。
用强,若得逞了,张氏还能有好?定是没得逞,又来算计了。
别看张氏娇弱和气,是个有运道的,想欺负她的,都有报应。看看这位军爷会怎么样。
陆千户听不懂闽南话,不知道这些人嘀嘀咕咕都在议论些什么,却是看出他们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好奇猜测,变作了厌恶警惕,完全没有按他希望的套路走。
他从那场风波,那些流言中吸收了经验,却不知这些街坊邻居,泉州的舆论,经过一次,对针对同一个清白弱者的恶意陷害,也有了些免疫能力,不是那么容易被利用的了。
出丑
陆千户受了点打击,可不愿意就此收手,至少要把准备好的戏码唱完,被戳穿脸也不红一下:“呵呵,恩惠不恩惠的,这是我和她的缘分。我来此前,先去过福寿阁,她今日没往酒楼去,当是在家。这么半天没人应门,莫非出了什么事?还是进去看看的好。”
猜想张歆畏惧了,躲在里面不敢出声,陆千户得意了。两扇木门板,经得起他三大五粗的手下撞几下?
想象着撞门进去,逮着受惊小兔般的美人儿,使出点柔软缠磨功夫,正好有这么多见证人,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成就好事,陆千户笑得口水滴了下来。
老百姓怕丘八,怕什么?难道会怕讲理讲不过他们么?怕的正是他们蛮不讲理,强行动武。
眼看两个丘八卷袖子运气就要开始砸门,薛伯也着急了:“光天化日的,闯进民居,恐怕对军爷前途不利。还请军爷三思后行。”
“老头,真啰嗦!滚开!”一个护卫猛然一推,把薛伯推得向后倒去,摆出架势就要往门上撞。
薛伯年近半百,身康体健,每天早晚一趟拳,武力说不上多少,却也不是被随便一拨拉就站不住的,实在是见今日事情难以善了,不得已使出苦肉计,借那一推之势,坐倒在地,低声呼痛。
几个当兵的哪把这个放在眼里,瞟一眼,理都不理。
“阿公!”薛伯两个大孙子惊呼着,跑过来扶起爷爷。
看热闹的人群里,抢出二十多个青壮男子,不声不响地将祖孙三个环卫在中间,克制的目光阴沉地压向几个丘八。
千百年来,闽地闽南,对于朝廷都是偏远的荒蛮之地。北方的战乱和动荡很多时候波及不到这里,朝廷的恩泽优惠也很少落到这里。闽南人靠山吃山,面海吃海,几乎自生自灭,直到本朝政策断掉他们一条重要的生路,却又滋养纵容倭寇海盗,使得他们的生计更加艰难。
这些丘八,说是来靖海护民,平时要百姓供养,威风自大,一听说海贼倭寇,跑得比泥鳅还滑。
他们敷衍无能,致使倭寇敢于侵犯渔村,劫掠孩童。而他们的能耐却放到了这里,放到了殴打老人,欺负孤寡,抢闯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