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该接他的囡囡回家了。
简赫开车的时候,一路过渡疲乏无法平静的祁邵珩,像是因为知道这是他妻子存在的地方,他和她踏上了同一片土地。安下了心,他在车内,在通往拉萨的路上安然地入睡。
西臧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因为高烧不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这几天,没有一次不是因为噩梦而无法入眠,即便生病昏迷中,他总能梦到阿濛,梦到那些报刊披露出来的曾经他妻子那样绝望空洞的眼神,麻木。现在,他终于明白她心底那种彻骨的茫然是因为什么。
那段她最脆弱,无助的日子,他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三十三岁的祁邵珩,从他妻子的录音中得知2013年他们有过一个小女儿,但是那个孩子他见都没有见到一眼就离开了他和他的妻子。
祁邵珩从来没有想过要强迫阿濛生下他们的孩子,两年前,他更明白他妻子内心对宁之诺的执念,他甚至想过很有可能如果阿濛不愿意,他们永远不要孩子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的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祁邵珩最不愿想起的便是以濛深陷牢狱的那段日子里是如何带着他们的孩子度日的,因为不敢想,不愿意想,所以最近这几天的梦境中都无比写实地再现了那些场景。
踏上西臧的征程,祁邵珩的内心平静了很多,草原,牦牛和羊群,在这样的景色里,在这样就要见到阿濛的盘上公路上,他安然入睡。
梦到十三岁的深巷里,那个笑容浅淡的少女,一把油纸伞,一捧握在手里的蓝紫色桔梗,没有任何负担也没有任何病痛,少女笑容羞涩而美好。
——
西臧,叩等身长头是在藏传佛教盛行的地区信徒与教徒们一种虔诚的拜佛仪式。一般教徒或信徒们会在手、膝盖上佩着护具,前身挂一毛皮衣物,不惧千辛万苦,从家乡出发,三步一叩地向圣地拉萨进发。
以濛没有那样的执念,但是如果一个人亏欠了另一个人想要偿还,她实在想不出比圣徒的叩等身长头更能表现自己内心亏欠的仪式。
之诺,是因她而死的,他不计较地用命换命,这样的情深意重,她直到他离开都没有办法偿还。
看着距离布达拉宫远到没有尽头的路程,以濛下车后,不让于灏上前,也没有携带任何地护具,和这些从不同地方远道而来的圣教徒一样,倾身跪拜,没有念圣教徒口中的对信奉诵经,她一心想着逝去的人,只想以这样叩等身长头的方式送之诺离开,离开这疾苦的人世间。
烈日炎炎,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行一步,如此往复,直到第三步的时候,和所有的教徒一样双手离开胸前,与地面平行前伸地跪拜,全身匍匐在地,额头一直扣在冰冷的地面上。
于灏站在一边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段路程太长,藏民圣教徒的跪拜祭奠方式太过劳累。
以濛却从没有放弃,从山间盘旋的路上三步一跪拜,直到自己筋疲力尽,都没有停歇。
这是她欠之诺的债,不能不还给他。
从路程的尾端,一直到布达拉宫前的寺庙,以濛不知道自己跪拜了有多少步,她只知道烈日炎炎下,将大地都快考得要划掉了。
从山头到山尾的路上,整整三百多步,一百多次诚心的跪拜,这大概是送自己的亲人离开最诚挚的祭奠法。
洁白的额头磕地青紫,泛红甚至都出了血丝,以濛丝毫不在意,完全筋疲力尽后被于灏搀扶着走进寺庙,向昨天一早放在这儿的之诺的骨灰坛上了一炷香。
以濛跪在一边,西臧寺院的大师,在她耳边念诵着经文。
为之诺点了一盏酥油灯,以濛最终还是将之诺的骨灰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