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在百年之后,仍能重执手相看,仍能再续前缘。可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是真的失去那人,原来,痛失所爱,不是意味着天人永隔,而是意味着,你眼睁睁地看着他另有所爱,可你却毫无作为。
是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墨存爱起来有多干脆利落,孤注一掷,当日他肯抛下功名利禄、抱负雄心跟随自己,肯将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皇恩眷宠嗤之以鼻,义无反顾站在自己身旁,那等勇气,非常人能及。同样的,这样的人,若不爱了,也会有同等的很绝,会宁愿壮士断腕,也不拖泥带水,他若不爱了,那便是真正的覆水难收。
是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个男人是怎样的人,当初,能够那样没有顾虑将他算计进去,不就是笃信这人爱自己至深,便是沧海桑田,也是两心如一,便是风雨飘摇,也是坚若磐石么?可是,自己怎么会忘了,这人决绝起来,也同样是冷硬非常,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沈慕锐胸口一痛,硬生生压下涌到喉咙的一口腥甜,他知道自己适才手掌太快,功力反噬,气血翻涌才致使吐血。这时候只需运功一个小周天,便可痊愈。可看着那人在他人怀中,如何能静下心来运功疗伤?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我该认领的命运与结局,这不是我与他之间应该有的局面。沈慕锐一提起,忍着胸口剧痛,双手撑地,进而跃起,沉着脸缓步走进那两人。果然,两人见他重伤之下,竟还能站立而起,均大惊失色,白析皓更是一把将林凛护在身后,冷笑道:“沈慕锐,你已中剧毒,再强行运功,也只会加速毒素在体内循环,死得更快罢了。”
沈慕锐却不理会,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怀里脸色苍白的人儿,凄然一笑,黯然道:“沈某何惧一死,只是墨存,你还你能原谅我么?你看看我,这一年来你不在我身边,我早已心神俱伤,几次险些走火入魔,全身瘫痪;盟内经此一劫,早已元气大伤,能不能东山再起,均是未知;你看看我,看我的脸,我一生挚爱,尽皆在你,这等生不如死的惩罚,还不够么?墨存,你要我怎样,才肯消气?”
林凛心中一痛,微微抬头,眼前那人,依旧魁梧如山,只是脸颊消瘦,形容颓丧,哪里有当日号令群雄的风采。只是千愁万恨,尽作前尘往事,他别过脸,淡淡道:“墨存早已死了,沈盟主,你这唤的是谁?”
“不,墨存没有死,你就是墨存,你就是墨存啊。”沈慕锐急急地道,他转过头,却见萧宏铖站立一旁,看着林凛,眼光又悲又喜,已然痴了,沈慕锐犹如见到救星一般,喊道:“狗皇帝,萧宏铖,你说,这不是墨存是哪个?这是我的墨存啊,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萧宏铖脸色一凝,与林凛四目相对,看了良久,忽而唇边勾起一丝温柔的微笑道:“墨存自十二岁起便侍奉朕,这么多年,朕待他,可算不上好。”他语调轻柔,陷入回忆之中,缓缓地道:“他性子阴狠睚眦必报,见天撺掇朕给差事,耳根又软,心里又没个算计,被人利用戏耍了也不自知,为了些许蝇头小利,朕让他做什么,哪怕再屈辱,再违背他内心意愿,也全无反抗。这样卑下的玩意儿,朕身边不知有多少,随时都会有玩腻的一天,只是那孩子却毫无自觉,仗着朕的宠幸整日闯祸不断,坦白说,若不是瞧着那张脸,那身子无人能及,朕断不会容一个无用的宠臣如此跋扈骄横。”
他说的是原先那位晋阳公子的事,林凛听了,心下恻然,不禁牢牢握紧白析皓的手,白析皓微微一笑,贴着他耳边道:“没事。”
林凛点点头,却听得皇帝继续道:“朝堂奸险,这孩子又得罪数位不能得罪之人,早已被人悄然下了慢性毒药,再加上他年纪尚小便侍奉男子,身子早已是七零八落,天寿只是迟早。朕明知这一切,可却按捺不动,因为,他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不值得朕明着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