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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1 / 5)

父亲本来决计再也不回让他伤心的老家。尽管要去到西北,乃至更荒凉的地方,他都情愿。但他的爱情需要被别人来批准。他想了很久,决计要和命运对着干了。他对那些面目模糊的领导说,我要回山西种地,我要和我老婆结婚。

母亲跟我说,她去兰州探亲,父亲拉着她的手逢人便介绍,这是我爱人。母亲走,父亲在站台上张皇地找,车开走后,他一个人在站台上久久垂泪。

父亲的决心那么大,对一个家的渴望那么强烈,让我和母亲多少年来每每想起,都不能平静。

父亲在甘肃张掖,第一次喝到茶。西北人喝的是砖茶,褐色或是青黑色的一坨,坚硬结实得可以用来砸人,所以谓之“砖”。丝绸之路漫漫,千里大漠辽远,那嫩绿文雅的江南茶岭南茶在这里甚难生存流行。

砖茶仿佛旧时的压缩饼干。因为那时交通困难,黄河流域产茶也少,茶叶要从南方运来,经年累月地在路上颠簸,不能过于娇嫩。运到西北了,如果量少又不好贮藏,那么,茶叶更是无以为继。于是,茶叶经过蒸压,缩小了体积,为的是便于运送和存储。

父亲说,砖茶得用一个大铁锅来煮。先要煮沸了水,然后把敲碎了的茶扔进去。开始是大火煎煮,接着再用文火慢熬。茶汁充分浸出后变成深褐色,就可以喝了。条件好的会加些奶、酥油,困难时期就只搁点盐巴。

好喝么?

父亲笑着摇头。

据说这砖茶和晋商也联系密切。早在17世纪,砖茶在边境就名声远扬。晋商从江汉流域由骡马驮运砖茶北上,过黄河后再改用骆驼穿越沙漠抵达西域,砖茶由此还得到了另一个称号:边境茶。在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眼中,商人携带而来的砖茶远胜于钱财,在内蒙古,绿砖茶甚至能够代替货币流通。爷爷不就是运送砖茶到呼和浩特的晋商么?

“我总是喝不惯的。人多,生活艰苦,火候不到,喝到嘴里总是觉得涩。”砖茶给父亲留下的印象,带来的怀想,只是苦。

我知道。就是在甘肃天水,大炼钢铁的父亲曾经饿得昏迷。渭河上的桥断了,粮食有两三天都没送到。他不惜力,汗出得淋漓。喝了一口热茶,就晕了过去。

恐怕那个时代过来的人都对饥饿深有体会吧?

胃的饥饿,身体的饥饿,思想的饥饿。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父亲再也不会吃不上饱饭,但以往生活却留下了后遗症——他再也不能被饿着。只要到了饭点儿,就必须着急忙慌地往家赶。如果来不及回家,那也得马上寻些干粮来充饥。我们出去爬山,吃饭都要先让父亲吃。

而砖茶,父亲再也不喝。我想,并非是茶不好喝吧,却是记忆里,乏善可陈。

3

后来到了四川,那儿人人都喝茶。夹江县木城镇,是著名的宣纸产地。在那里,毛峰、素茶都是寻常百姓的杯中客。

父亲来到这里,爱上了茶。蜀地潮湿,十天里八天阴雨。茶叶得了天势,养出精华。父亲和他天南海北来的同事们,正值盛年,年轻的妻子,嗷嗷待哺的儿女。尽管是在深山里默默无闻地工作,但若能过上平安的凡人生活,在乱世就是最知足感恩的事了。

我还记得父亲的飞鸽自行车。28的,有横梁。后座上坐着母亲,前面带着我。父亲仿佛全身都是劲儿,他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在石子路上,在大山坡上,高兴地往前蹬,最远的地方竟骑了25里山路。那个时候的他,在我的印象里,是才华横溢的。他不仅是研究同位素的技术人员,竟还吹得口琴,拉得二胡,字也写得好,还会好几国外语。

父亲的茶(3)

每当我向别人隆重介绍父亲时,母亲就说我,你就吹你爸爸吧。我笑。

也许,小孩子总是要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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