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蒙山的人们,你可以不知道他们,也可以不知道他们的茶,他们不需要被流传,他们敝帚自珍,快乐旷达,在自己的生死场里热闹往来,悄然度过岁月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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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思念(1)
北京的茶城原有两处,北边在马甸,南边是马连道。后来马甸的茶城很快衰落了,那里面的商家搬去了更北处的小关。在小关,茶城规模很小,与卖古玩字画的各据一方,知道这里的人不多。而小关茶城的价钱喊得高些,管理也显得乱些,一个下午在这里淘东西,偶有斩获,却终究挥不去那份冷清。
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六安瓜片。
我开始喝茶后,茶的世界突然涌现。那些面目各异、口味千秋的佳品令我目不暇接。
绿茶、乌龙、普洱……每一样都需要学习,品味。
我没有买那茶。中国的好茶太多,我学修的生涯却太浅。若能停留,即是因缘。
六安瓜片是安徽的茶,最早的产地在齐云山。我曾经无比接近那个地方,但因为当时在赶路,没有时间去。我同行的朋友早年是学修道教的,他告诉我,齐云山是四大道教圣地之一,和四川的青城山、湖北的武当山、江西的龙虎山齐名。我们是要去西递,那是安徽最著名的古村落之一,只有一天往返的时间,齐云山贯穿了我们那一天的整个行程。它很美,近在咫尺,却云山雾罩,蒸腾的烟霞让人遐思。神仙就在山里,我却只能遥望。
六安瓜片,在曹雪芹的《红楼梦》中,是被多次提及的名茶。那个嗜茶而以茶立命的孤僻女子,妙玉,悄悄地爱着这茶。红学家们都说,她也是暗中喜欢宝玉的一个。旁人都无法消受她的乖张,唯独宝玉敬爱她。我看到妙玉在栊翠庵里,心思机密地给贾老太太上老君眉,而没有奉老者不喜的六安茶。贾母为什么不喜欢六安茶,书中并无交代,但妙玉难得的曲意承欢却在此令人惊讶;也是在这栊翠庵,她单单死瞧不上“母蝗虫”(林黛玉语)刘姥姥,甚至于,刘姥姥用过的茶具都厌弃,恨不能砸掉;看到她左手拉着宝钗,右手牵黛玉,到了内室,专心煮茶来奉知己。说是知己,却又言语犀利,令愿意体己的女子坐立不安。她的确是爱茶的人,懂得用雪水,用玉器,用严苛的方法,所以那茶,必定是好喝的。但我看曹翁写了那么多,却始终为这女子慨叹!爱茶,却并不一定懂茶。若在眼里安了梁木,心中放了高下,那茶,到底只有味道,而失了魂魄。
在栊翠庵品茶,看到的竟然是拣择,而非恻隐。那么,修道的人,也便是空顶了出尘的纶巾,辗转的却是一颗爱别离的痴心。妙玉,并不是修道的尼姑,却是穿着道袍的女子。她的自恃,也是她的囹圄。是看书的人要生出别样的同情来,才能读懂的。
她对他,是思念的。这思念无可厚非,值得尊重,却显出一个“小”字。这小,非卑小,而是狭小。卑小,是懂得造物之下,要善存可贵的谦卑之心;而狭小,却因为自爱太深,而只见自己,不怜他人。
六安瓜片,在安徽茶人的诉说里,还有一个典故。那就是总理周恩来,去世之前遍寻这茶。1975年的秋天,距离这位老人与我们诀别,只有短短的四个月。那个时代,他紧蹙了眉头,紧咬了牙关,独自扛受着国家的苦难和身体的痛楚。在一个午后时分,他对卫士长说,我,想喝六安瓜片。
谁都知道,他很少麻烦别人,很少提出满足自己的要求。他的那一颗心,多年来装下了所有黎民。但这一天,他却要这茶喝。
卫士长到处找寻,费尽周折,才讨得一包。他给总理泡了一杯。
老人捧着热茶,默默地喝着,独自坐到日影西斜。
六安瓜片,在周恩来年轻的时候,是叶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