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时分,女教师就撕破嗓门凄凄惨惨地大声呐喊:
“冤枉呀!青天大老爷!你们快来救我呀!青天大老爷!……”
吴希声想,那个小姑娘真傻,她还以为只要使劲呐喊,如果有一位包青天听到,就能救她一命呢!岂知无论是在黎明前的黑夜,还是在黑夜尽头的黎明,许多生命的呐喊往往注定要被窒息的。他吴希声可不会有如此天真的奢望了。一切幻想都在他的心头熄灭,直盼着人生悲剧快快落幕。吴希声忍着伤痛,扶着土墙,使出全身力气站立起来,看见圆窗之外一小片天空慢慢地亮了。他看不见太阳,但是看守所建在一座小山上,透过小窗,他能望见静静流淌的汀江。由天光水色的变化,他知道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心头便有一幅幻想中的图景:在旭日辉映下,汀江水由黝黑变成青黛,由青黛变成浅蓝,由浅蓝变成浅灰,由浅灰变成橘黄,最后,汀江像是倾倒下亿万桶鲜血,变成血的河流,红浪滔滔,东流而去。两三个小时之后,自己将成为滔滔洪流中的一朵小浪花,转瞬即逝,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十五章 黑色星期五(3)
忽然,吴希声听到铁窗外传来“唧唧”的哀叫声。
吴希声陡地一惊,天!这不是孙卫红的叫唤吗?果然,只听嗖地一下,一个毛茸茸的活物蹿上牢房的小铁窗,两只前爪抓着铁栅栏,半个塌鼻尖腮的脑壳探了进来。可惜,窗子太小,铁栅太窄,任孙卫红怎么使劲,它的身子却一直钻不进来,就愈发焦急地哀叫着:
“唧唧唧!唧唧唧!”
在依稀曙色中,身陷囹圄的吴希声觉得这叫声特别清亮而凄惨,顿时热泪盈眶。他踮起脚尖来亲孙卫红的脸,握孙卫红的手。
一个多么有情有义的小生灵啊!孙卫红是怎么知道我遭了难入了狱的?哎,我的小骚包蛋,你瘦多了,丑多了,你身上伤痕累累,皮毛上沾满污泥,你翻了多少山,越过多少岭,跑了多少路来见我最后一面啊!……吴希声心中大恸,有许多许多话要对孙卫红说!孙卫红也异常激动,滚烫滚烫的泪珠像热带雨林中的水滴,洒落在它大恩人的身上和脸上。
前些天,孙卫红再次跳上秀秀家的土墙,想潜入房去看看那个它抱过奶过的女娃子。突然,潜伏在暗处的刘福田瞄准它放了一铳,虽然没有送命,但呈扇面形飞射而来的铁沙子,叫孙卫红受了多处皮肉之伤。孙卫红失魂落魄地逃回林子里,找到一窟清泉冲洗伤口,又采了些草药服下,几天工夫,身上的枪伤就结疤愈合。但孙卫红一心惦记着吴希声,仍然不肯离开枫树坪。白天,它在林子里待着,夜晚,它潜入村子到处寻找。终于,在昨天天亮时分,孙卫红看见春山爷和秀秀搭上一辆手扶拖拉机。凭它的灵性,它猜测这一老一少要去的地方,跟吴希声准是有些关系。于是,吴希声便尾随那辆突突突开进的拖拉机,紧追慢撵,来到县城。当然,拖拉机穿镇过村的时候,孙卫红不敢大模大样在大路上行走。它一会儿上大道,一会儿钻小径,绕了许多弯路。
昨天傍晚,春山爷和秀秀来探监的时候,孙卫红也远远地跟了来。它看到看守所里有许多人走来走去,还有挎着卡宾枪的人站岗,心里发怵,不敢造次,就找个遮身之所藏了起来。夜里天黑,伸手不见五指,大牢里不准点灯,孙卫红也不便来打扰它的主人。但是,从种种迹象,孙卫红已经嗅到死亡的气息,知道它的大恩人的死期快到,就哀哀切切地哭了一夜。天刚放亮,孙卫红急不可待地蹿上铁窗,要闯进号子来营救吴希声。
唧唧唧,唧唧唧?──孙卫红用猴语问道,我的主人,你到底犯了嘛罪?
吴希声说,我是好人,我嘛罪也没有!
唧唧唧,唧唧唧!──孙卫红惊叹道,看,你上了脚镣,戴了手铐,浑身血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