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一鼓作气跟着往前走。
累了许久的人们,晚上很早都休息了,杨寄更是困得眼皮子都撑不住。背上的伤还有些隐隐作痛,他俯伏在铺在地面的油布上,片刻就开始做梦了。梦中,有人指着他说:“这男儿是不是虎形龙目?”他睡梦中扯着嘴角笑了笑:说他帅就帅嘛,用啥文绉绉的词儿?
“醒醒,醒醒。”
杨寄不高兴地挪了挪身子,这就被自己帅醒了?还没睡够呢!
“醒醒,醒醒”的噪声在他耳边绵延不绝,终于烦到他脑子里一点一点凉水浸了一般清楚过来。杨寄不耐烦地睁开睡眼,顿时一激灵,身边两个大男人蹲着,一个是王谧,一个不认识。“干嘛?”杨寄问。
王谧轻声笑道:“听说你以前是个赌棍,照理不是玩的夜场么?怎么才打头更,你就能睡着了?”
杨寄慵慵道:“我不赌了。天天劈柴杀猪,都是大早起来干的体力活,再熬夜,要死人的。”
王谧笑着说:“那在狱中,你还出手显摆什么?咱们干脆点吧,你还想不想玩两局樗蒱,想玩,现在就起身。”杨寄闪闪眼睛问:“那明日干活怎么办?”王谧看透他一样:“放心,这里都是我管。明日让你歇着就是。”
有的玩不用干活,这样的好事,杨寄又不傻,自然高高兴兴爬起来,陪王谧等人赌博。一起玩的几个人看起来都颇有风仪,穿着也俱是精致的绸帛,说话十分雅致。他们玩的是比较复杂的樗蒱戏,五片骰子上用漆细腻,黑白两面分别刻着牛犊和野鸡,棋枰也是紫毡,一局下来,棋盘上兵将调动,天时地利人和一毫都不能缺,半个时辰方了局。
但对杨寄来说,这是如鱼得水,不光手气好得要命,而且棋枰上马、矢进退,也如有神助。不知不觉间,月夜已深,外面万籁俱寂,而杨寄与搭档王谧五局五胜,赢得眉花眼笑。杨寄日日在杀猪劈柴中消磨光阴,很久没这么得意过,兴奋得又挠头又捶腿,最后向对手叹道:“唉,竟没有博采,不然,今日赢光你们的铜钱!”
话出口,他觉得不对——他不过一个戴罪立功的民伕,对坐几个,一望可知身份都不比王谧差——若是王谧假建德王之名,来挑自己的错处,可如何是好?但转念,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要弄死自己,有的是法子,无论是秣陵的大牢中,还是市口枷号示众的时候,暗算他杨寄,就跟捏死蚂蚁似的——犯不着花这么大心思送到石头城来。
果然几个人对视一眼,笑道:“所幸今日没有跟你赌钱,否则,腰囊里一文铜板都留不下来。杨寄的赌技确实惊人。”
杨寄苦笑道:“不赌了。上回输得差点去死,好容易老天爷垂怜,让我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再赌,再输了怎么办?”
王谧道:“赌樗蒱是赌,赌人生也是赌。你真个一回都不想赌了?”
这话说得深奥,杨寄半日没有明白过来,最后还是决定打个太极拳糊弄过去,因而笑道:“逼到不能不抉择的时候,再说吧。”
王谧也没有强他回答,点点头说:“好得很。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我带你好好看一看这座石头城。”
民伕修城墙,是非常辛苦的。为了保证墙的牢固,石材都是从别郡取来的大青条石,石头之间,调和浆、鸡蛋清和澄细的泥作为粘着剂。粘合条石之后,敌人攻城的抛车用几百斤的大石头,打得碎青石,都打不碎胶合的部分。天气越来越热,无论是在山地间搬运石块的,还是在火炉边调和胶泥的民伕都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也有受不了辛苦一病不起的。唯有杨寄,虽然也时不时动动体力,但只要觉得累得不行了,就可以停下来休息,吃喝还另有小灶——只要他晚上肯陪几位玩樗蒱,白日里,简直就是放野马。
一忙忙到端午,石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