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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算是活人,他的脸上却已没有了多少生气,但他望著我的眼神,却像春风般令我心神摇动。
在见到他之前,我已经在那棵树上呆了不知多少时候,太阳渐渐地高了,又渐渐地低了,可枪声和喊杀声却一阵高过一阵。我忘了饥饿,忘了害怕,只是死死抱住树杈,一动也不动。
战场上的声音小了,停了,远了。我一骨碌爬、不、滚下树来,一双臂膀已经麻木酸肿。
我愣了半晌,弯著腰,轻手轻脚地向设乐原跑去。
这里是人间吗?
一片死寂中,连子川水被尸体拥塞,汨汨地四下漫流。
东边那高高低低的,就是犬助所说的栅栏吧?它已经残破,倒塌,折断,有些地方甚至消失无踪,犬助家的小狗,也应该能轻松地跃过吧?可是这绵延的破栅栏两侧,却偃伏著数不清的马尸,都是高头大马,红的,白的,黑的……
春风无声地吹过,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拉了拉衣服,觉得有些冷,有些怕。
地上全是尸体,有的没有头,有的没有手,有的没有腿脚。他们有的穿得很华贵,有的很寒酸。我的脚下,我的前後左右,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有的闪著光,有的冒著烟。
这里面,应该有家里用的上的、值钱的东西吧?
我捡起一件长长的、说不上名字的东西,太重;又捡起一把长刀,血珠从刀上滴下,滴在我手背上,我大叫一声,把刀扔出好远。
叫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尸堆中踩来踏去,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啊~”
声音虽轻,却真真切切。
这是我在这里看见的第一个活人,死人堆里的活人。
他的脸上已无多少生气,望著我的眼神,却像春风般清澈。
不知怎地,望著他的眼神,我一下子忘了害怕。
“你、你不要紧吧?”我走过去,俯下身,扶著他的肩膀。
“救、救救我……”他想举手,但终於没有举起来。
“可是、可是……”从这里到神社很远,他这麽重,我、我……他的眼神像春风一般,令我心神摇动,心乱如麻……
我的脸上突然有些温暖,有些润湿,凝神看时,却见一匹浑身是血、鬃毛乱的像稻草的老马,正舔著我的脸颊。它的一只眼已经瞎了,另一只眼里,闪著星星泪光。
“它、它是稻太郎,我的朋友。”
稻太郎是他的朋友,却也像是我的朋友。
等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上马背,等它跑起来,我才知道,它不但是匹伤马,还是匹瘸马。
但稻太郎仿佛能听懂我的话,知道该往哪里走,该怎麽走。
我气喘吁吁地跟在马後,望著在马背上起伏的他,他又昏了过去。
他是谁?家里还有什麽人呢?我为什麽要把他拣回去?
夕阳下,爷爷立在神社外面很远的路口,焦急地走来走去,犬助脸色惨白,怯生生地立在边上。
我惊喜地大声喊叫起来,喊的是什麽话,我自己都听不明白。
爷爷紧步奔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边的一人一马,半晌,点了点头:
“犬助,没事了,回去罢!”
顾不得看一眼犬助匆匆的背影,我们赶紧把马上的垂死者抱下来,抱进屋。
“他伤得不轻啊,不过……”
爷爷话音未落,只听得门外“扑通”一声,出门看时,稻太郎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眼里还汨汨流淌著泪水。
他叫田作,住在甲斐的泉流村,家中已没有一个人。
他很壮实,可是两只手上,只有7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