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出永无休止的闹剧,自编自导自演,运气好的时候旁边站着观众,大多数情况下连看客的影子都没有。架打完了,拍拍屁股,各上各车,各回各家,舞台留给下一位。
车流凝滞,尾灯映红了半边天,梅纹这才发现夜幕已然落下。二十五岁是个尴尬的时刻,她想。过去的一年,结识望熙,结束居无定所的日子;两年前,开始拥有一份喜爱并且稳定的工作;再往前,心情复杂地离开大学,此生远离考试,也远离永远在路上的假期旅行。二十五岁以前,好像在爬楼梯,一阶复一阶,每一步都尽量走得平稳和踏实,这让人平和。然而,楼梯虽然一直向上,空间却愈发狭小,她看到墙壁向两肩和头顶挤压,不由得蜷缩起身子,呼吸一阵紧似一阵。天旋地转,她总是这么形容那种状态,或许是某种心理幽闭恐惧症。待到无法承受之时,要去打破这压抑,又发现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变。
这是不可能的,她就要二十五岁,再过两个小时。她越来越强烈地觉察出内心不断衍生的反抗,毫无目的地四处发泄怒火,要打破那压抑,暴力是不可避免的。梅纹潜意识地认为,她必须减缓这种情绪的蔓延,因为正如找不到对策一样,她连原因也解释不清。或许是对二人生活的不适应,或许是工作太劳碌,或许仅仅是对日复一日的节奏的厌倦。假如可以归结为不自由,事情就会被简化好几个数量级,只是妄下结论代表一种放弃的危险。要认真对待,她爱望熙、爱她的听众,一个有太多热爱的人,应该对生活充满信心。她想,或许,新的一年,不要再爬楼梯了,她要慢下来、停下来,看看风景。
她坐在浴缸里,对这一番自我说服感到满意,这至少会帮助她主持好平安夜的节目。
8。
既然无事可做,嘉羽决定绕远路回去。他立在地铁站台的边缘,注视着黝黑的隧道尽头被点亮,扩散成一团晕彩,车头从光环中探出。有干净的风被带出,吹散狭促大厅里浑浊的空气,这熟悉的味道,像是被某种化学物品过滤,或者是铁轨与车轮摩擦所产生,使人将之与地铁一一对应。无数次,他和九月跑过长长的甬道,追赶刚进站的列车。他们喜欢的游戏是,分开站在两个随机的位置,比谁离车门更近,负者必须一路站回去。他喜欢看九月被风吹散的头发,贴着鼻尖指向他这里,喜欢看她眼神里的期待和小小失望,还有得胜时故意竖起两根指头扮傻。
现在以人为本了,站台上精细地规划出停车线和等候线,大家一簇簇地拥挤着。是不是每次技术的革新,其实也是对生活乐趣的抹杀?
长篇连载 那不勒斯的九月(7)
站在第一节车厢的好处在于,靠在司机身后的玻璃上,嘉羽第一次见到闪动着各色按钮的控制台,原来隧道并不是漆黑,而是被白炽灯无精打采地照亮。轨道两侧积水不少,水面震颤,扭曲灯的模样;路也不平,驶出不远便是上坡。假若地下有另一个世界,那里的生活肯定远比想象中的曲折和精彩。比如忍者神龟。比如邋遢大王。
嘉羽被自己的臆想逗笑,绕过栏杆面向车外。列车进站,无数白亮的身影一闪而过,渐渐定格在几副望眼欲穿的面孔。他的目光随着这些人进入车厢,站定,环顾:大妈开始打盹,肥胖的身躯牢牢卡在两位中年男人之间;刚下班的西装男很斯文地举着晚报看八卦,白衬衣领早已站立不稳;情侣躲在角落发出亲昵的笑声;更多的人显出隐忍和无可奈何的表情。
腰眼被毫无防备地戳了一下,又痛又痒的感觉简直是对沮丧情绪的火上浇油,他回头正要发作,发现竟是尚平!接下来乘客们的注意力出奇地达成一致:两个年轻人在车厢里张开双臂来了一个熊抱,然后用拳头的正面及上下侧轻碰三下,接着击掌,拇指相对环绕半周,最后以响指结束这个古怪的仪式。嘉羽和尚平显然对自己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