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开了口。
“说来惭愧,小弟本来是绑在地上要杀头的……”从这里开头,把八里桥一战讲了一遍,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博物馆,又变成了那个义务讲解员关卓凡。以他对这一战的烂熟于胸,和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讲得极是精彩,把三名文官听得目瞪口呆,颇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僧王和胜克斋都算是一时之选了,面对洋枪洋炮,还是吃了大亏。”许庚身连连嗟叹,“逸轩,你这也算死里逃生了。”
“年轻人有这样的经历,很是难得。”曹毓英说罢,看看天色,笑道:“时候也还早,先打四圈再吃饭好了。本来还叫了蒋老爷,结果临时有事来不了,逸轩,你来凑上一角如何?”
听说要打牌,许庚身来劲了,笑呵呵地说:“好,好,要过年了,今天先迎一迎财神。”
关卓凡听说要打牌,楞了一下,心说,财神谁不想迎?可你们那个麻将,我不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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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不会。”关卓凡尴尬地说。
许庚身已经起身在张罗了,听他说不会,也楞了一下,接着便热心地说:“不会没关系,我来教你,这东西是极简单的,一学就会。
曹毓英也笑道:“逸轩,一起来吧,不然三缺一,也扫兴得很。你虽然不会,总看别人打过,许星叔是个中高手,有他教你,包你不吃亏。”
曹毓英既然发话,那不打也得打了。于是关卓凡跟着大家进到正屋,由仆人取来一个精致的皮盒子,往桌上一倾,将那一百三十六张骨牌倒在桌上,许庚身便一五一十地教起关卓凡来了。
事实上,关卓凡不仅会打麻将,而且还算得上半个高手。他的技术,是在大学的时候磨炼出来的——不做此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他说不会,是不知道这清朝的麻将打法。现在听许庚身说了一遍规矩,觉得似乎相差不大,心里便安定了几分,笑着说道:“小弟倒是常看别人打,那就按许大人教的,试试吧。”
“琢翁,打多大的?”许庚身看着曹毓英。曹毓英是主人,官阶又最高,自然是他说了算。
“过年嘛,索性打大一点,一百两银子一底好了。”
虽然不能确知这样打输赢究竟会有多大,但听到“一百两”这三个字,关卓凡的汗就下来了——他的身上,只有四张五十两的银票,图林那里,也最多只有三百两了。
“小弟……身上的钱只怕不怎么够。”他有些发窘。
“你是统兵大员,还能缺了钱么?”曹毓英先开一句玩笑,才接着说:“没关系,你也未必就输,就算输了,回头再给就是了。”
回头?回头也给不起啊,关卓凡心想。第一次打,输是一定输的,就看能不能少输一些了。想到自己万一输大了,只得向白氏要钱来还赌帐,一家人衣食无着的惨状,不免在心里暗暗嘀咕:“我不喝兵血,你们倒要来喝我的血。”
果然,一上手便打得磕磕碰碰,连输了两把。看看自己的筹码,心下着忙,把全副精神放在牌上,下决心要扳回来。曹毓英三个,却不像他这样如临大敌,打得十分从容,一边出牌,一边聊着些轶闻趣事。
“逸轩,听说你在营里大发神威啊,”许庚身笑着说,“五十杀威棒,打得地动山摇。”
关卓凡刚拿到一副好牌,听了这话一怔——没几天的事,他就知道了,看来这位许大人的消息,灵通得很。
曹毓英却正色说道:“带兵原是要这样带才行!现在许多统兵官的部队,哪里还有什么军纪可言,旗营就更别说了。”又对关卓凡说:“许老爷兵部出身,天下的兵事,都在他的心里,你可以向他多请教。”
原来如此,难怪他对军营里的事这么了解,关卓凡心想,不知道他是不是组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