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稍显凉意。宫阙殿阁在暮色中昏昏沉沉的,八角宫灯依旧是那副无助的姿态,在风中打转。
不知名地,觉得伤感。
他说,是被那孽障气的。
他又说,替我生个孩子吧。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病,真正破不开的孽障。迟迟不肯痊愈,在心里溃烂成伤。
但有了孩子又能怎么,能证明些什么?谁爱谁多一点,谁又离不开谁?
我从未想过为萧晚风怀嗣,本就已经错综复杂的关系里,实在不愿再多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罢了,如萧染那般。
用一个孩子来拴住一个人的心,又能长久到几时?真是个傻人啊……
遣退了福安小荷他们,取来早前备好的食盒,掩着夜色离开了皇宫。
丛楼崔嵬,层阁迭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迂,贤王府的瑰丽丝毫不逊于红墙碧瓦的皇宫大院。
刚进了一道门,那小小的人儿便扑了上来,搂着我的腰撒娇:“姨娘,怎么这么晚了才来,让染儿好等了。”
我的心瞬间柔软,揉着他的脑袋儿:“这不来了嘛,被你大伯缠着花了些时间。”
萧染忙问:“大伯他身子好些了吗?”
我点头:“好多了,你别担心,过几天等你大伯忙完了,你多些进宫请安,他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萧染乖巧地“嗯”了一声,接过我手中的食盒,小狗儿似的嗅了嗅:“哇,好香啊,姨娘又给染儿带好吃的来了。”
我捏着他的小鼻子,笑道:“来见小祖宗,怎能不带些好吃的孝敬孝敬呢。”
萧染“嗯哼”几声,挺起胸膛装得老成持重:“若真的好吃,小王自有赏赐,赐座。”
我也乐着陪他耍,拱手:“多谢临江王殿下。”
翡翠豆沙酥,水晶芙蓉糕,腊味芋头糕,夹层小苏饼……都是我亲自做的糕点。前几日听闻萧染患了伤寒,长乐该死的硬是不让我见他,我迫于无奈只能学做梁上君子,深更半夜的飞檐走壁,偷偷潜进贤王府探望他。
见自己的儿子,也要这般做贼似的,真真是……世风日下。
萧染见了我之后,病也好得快,时日一久,在子时相会便成了两人的习惯,我不去看他浑身不舒服,他没见到我就睡不着,这母子连心可不是说假的。
倒了一杯热茶,看他吃得嘴角都是屑末,不由笑出了口,取出丝巾为他擦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怎活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呢?”
萧染仰着脸享受我的服侍,咧嘴笑道:“都怪姨娘做的糕点太好吃了。”
这副表情,这副神态,我瞧着瞧着,竟痴了,心头一阵阵抽痛。
萧染察觉我的异状,关心道:“姨娘怎么了?”
我拂着他的脸,红了眼眶:“姨娘……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他小时候也跟染儿一样调皮可爱,吃东西总沾得满嘴都是,然后就抬着头让姨娘给他擦嘴。其实姨娘知道,他是故意吃脏了嘴巴,想跟姨娘亲近。他是个聪明的傻孩子,从小到大,总是做一些傻事,都是为了让姨娘喜欢他。”
“他现在人呢?”
“死了。”
“死是什么?”
“死就是再也回不来了,无论你多想他,无论你怎样呼唤他的名字,他都不会再回应你,你只会想起他的好,不再恨他,也不再怨他,你总是日日夜夜梦见他,总是会一个人自言自语,你甚至想,只要他能活回来,你什么都能原谅他,什么都答应他,只要他活回来……”
萧染一脸迷茫,他还太小,小得哪知世间情爱,百般心疼,千般煎熬。
我拂着他的头,强笑着再次解释:“死了,就是再也不能吃这些好吃的糕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