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均而大打出手的作家,还有那些怀揣几张文不对题陈词滥调四处乞求名人高评的正在茁壮成长的未来作家……这些作家活得别有情趣,多福多寿,却摒弃了“作家”的崇高感,他们像出卖青春和肉体的女子腐蚀“小姐”一词的敬意和温婉一样腐蚀了“作家”一词的高尚与神圣。他们没有精神的焦虑和对人类存在困境的巨大悲悯,只剩下名誉的饥渴与利益的斤斤计较,他们为活得长寿活得滋润而营营而饥不择食。
路遥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中自述他写作《平凡的世界》时的状态:
写这部书我已抱定吃苦牺牲的精神,实行如此繁难的使命,不能对自己有丝毫的怜悯心。要排斥舒适,斩断温柔。只有在暴风雨中才可能有豪迈的飞翔;只有用滴血的手指才有可能弹拨出绝响。
有文章言:“待《平凡的世界》完稿,这位不到40岁原本壮实的汉子,形容枯槁,看起来完全像个老人。”四年后,路遥因肝病早逝,42岁。金庸在《书剑恩仇录》里组合了几个极佳的四字句: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是指合中庸之道之人,此处不表。“情深不寿”,触目惊心,太投入的追求,太透彻的纯粹,太完美的艺术,是不是都有一个年轻的死难的面孔?匈牙利大提琴家史塔克有次乘车,听见广播里正播放杜普蕾演奏的大提琴曲《殇》,史塔克说,像这样演奏,她肯定活不长久。1987年,杜普蕾去世,42岁。有一部追忆她的电影,名叫《她比烟火寂寞》。
这种牺牲到底于吃得饱饱的活得好好的人们有多大的价值?饥饿艺术家完成了他自认为的伟大艺术被草草埋葬,路遥“豪迈的飞翔”“用滴血的手指才有可能弹拨出”的“绝响”,其所谓“深广而久远的影响”仅存于官方的宣传之中。艺术的孤独是残忍的。即使艺术家为了精神的完整放弃肉体的存在,也不能裁判人们对物质的浓厚兴趣“有罪”。 欧&;#8226;亨利认为“人生是由啜泣、抽噎和微笑组成的,而抽噎占了其中绝大部分”,这并不能否定强盗的窃笑、骗子的假笑、变态狂的谑笑、阿谀者的谄笑、掌权者的诡笑、守财奴的狂笑也可以组成一种笑占绝大部分的人生。
梵高在他的《盛开的桃花》上题写诗句,“只要活人还活着,死去的人总还是活着。”开枪自杀的梵高原来有此等的乐观。艺术家不必为精神与肉体的矛盾黯然神伤,世界就是一个物质的陷阱,不管是超越物质的,还是依赖物质的,全在这个陷阱之中。超越物质的终将放弃肉体,依赖物质得以存在的肉体总有一部分可以承受超越者留下来的精神光芒。
而那在精神的顶端备受煎熬的人才能被仰视,即使他处在一种垂死的状态,万物也应为之动情,敬仰!
人类若少了这一情怀,结局是:
活人也死了,死去的人无人怀念。
写到此处,以为完结,回头看,漏了交待金庸组合的四字句中的一句,“强极则辱”。《老子&;#8226;七十六章》:“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金庸的“强极则辱”是不是来自于此?老子说的是“坚”与“柔”的问题,不涉及“辱”。
此四字放在饥饿艺术家的身上,不免令人感叹。你“坚强”地认为没适合胃口的东西可填肚子,就在家好好的呆着等死吧,何苦要出来混迹于马戏团与黑豹一起表演给人当猴看?饥饿艺术家自辩说,“我这里,饥饿是一种艺术。”
问题就在这里,把“饥饿”做成了一种艺术,就得有观众,得有与观众相联结的一根纽带,得接受观众的围观与品评,如果观众并不理解和承认你的艺术,你又特别坚持,那最后观众给你留